第77章 得無念,得無名(6)

西墻拆了。

許許多多的木頭被砍斷, 再被木匠用繩子捆起來,一堆一堆的往外運。

茗媽媽過來問:“少夫人,這些木頭您可還有其他的用處?”

折綰:“也不能用了, 做柴火燒了吧?”

茗媽媽哎了一聲,跟擡木頭的人道:“送去柴房。”

瑩姐兒已經跳進亂糟糟的屋子裏面去東張西望,而後很是滿意的點頭:“拆開之後, 前頭就沒有地方擋住目光了, 大伯母, 你看, 冬光正好照進來。”

好暖和啊。

她緩緩的吸了一口氣,“到時候前面種些花吧?我做成一個小院子。”

折綰點頭, “可以, 你想種什麽花都行, 到時候再在院子裏給你騰出一個地方做秋千吧?屋子裏麽……冬日裏光好, 但夏日裏肯定曬。到時候我叫人用細紗把窗戶遮起來。”

她又叫人去拿布料冊子給瑩姐兒選,“你自己挑細紗的顏色和綢質。”

結果還沒選出好細紗來, 小丫鬟就急急忙忙跑過來說了刕鶴春被幽禁三天的消息。

折綰稍稍意外,她以為還要十天半個月的。

但也鎮定得很, 讓工匠繼續挪木頭, 只輕些, 別太多聲響。瑩姐兒卻害怕得很,“這般時候修整屋子會不會不好?”

折綰:“沒關系的, 我心裏有數。”

這時候不修整,後頭就更難了。

前頭這幾天英國公府並不慌張, 畢竟只是下令幽禁三天, 看著好似是陛下生了個小氣,給了點小教訓。但她卻知曉, 三天又三天,此後半年,刕鶴春都被關在英國公府裏,活生生的將他的性子磨成了後面她熟悉的模樣。

而他們又覺得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婦道人家,便什麽都不跟她說,還讓她不要去外頭打聽,免得惹人口舌。於是便什麽都不知曉。

什麽都不知曉,就會惶恐不安,只會跟著刕鶴春在府裏守著天黑天明。

她如今還記得,刕鶴春最初還好,胸有成竹的,只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,可後面關得久了,便開始焦慮,發脾氣,最後頹然不振,胡子拉碴的,開始沉迷於在府裏的池塘裏釣魚。

她當年就吃了不少魚,也因他陰陽不定的脾氣受了不少驚慌。

趙氏還要責怪她,“你怎麽就不會安慰安慰他呢?你瞧他瘦了多少!”

折綰卻無從安慰起。

她確實什麽都不懂。

無人告知她些許,無人安撫她一瞬。

那段壓抑的日子她是靠著自己熬過去的。折綰如今想起來,都很佩服當時的自己。

她深吸一口氣,跟瑩姐兒道:“我多叫幾個人進來修整,咱們早點住上。”

想了想又道:“我待會開了庫房,再去搬些東西去別有人間,到時候你的屋子裏用什麽,就從別有人間搬。”

瑩姐兒點頭再點頭,已經忘記了大伯父被關的事情。小孩子不記事,英國公卻火燒眉毛一般將刕鶴春喚去了書房裏問話。

他驚疑不定,開口第一句話就是:“你做了什麽才讓陛下如此生氣?”

他猜著,此事勢必不嚴重,否則也不會僅僅是幽禁他一個人三天。但也不會是小事,陛下對鶴春一向親近,視為子侄,極為寬和,若是小事,不會將人給關起來。

他腦海裏面諸多猜測,卻也不敢直接說出來,怕影響了刕鶴春的思緒。

但刕鶴春僵硬著身子,腦子裏面嗡嗡響一團亂,只喃喃道:“兒子不知……”

英國公深吸一口氣,“那就慢慢想!”

從今日早間開始想。

刕鶴春顫抖著手,坐在椅子上凍住了手腳,好一會才將手湊到嘴邊哈了一口熱氣,結結巴巴的道:“陛下問我全淩之的事情。”

他把陛下說了什麽,他回了什麽都說了一遍,“臨走的時候,陛下還很高興。”

所以事情就出在了左大人邀他喝酒上。他剛剛就想明白了,只是沒想到陛下會如此大怒。

“我以為……我以為也不是大事。何況我也沒說什麽。”

英國公大恨,“咱們明明都已經揣測左名苑可能是太子的人,即便不是,也是陛下所不喜的,你怎麽能跟他去喝酒呢?”

刕鶴春僵著臉:“我當時也不願意去,但又怕太子責怪。”

而且,“太子已經受了責怪,我若是不去,以後秋後算賬……”

他也是不想兩面得罪。

英國公:“鶴春,你真是糊塗啊!陛下連太子都罵了,你怎麽知曉不會罵你呢?你算什麽?你是在陛下面前待太久了,忘記自己是誰了嗎!”

刕鶴春垂頭,“父親,您還是先別罵我了——如今怎麽辦?”

英國公嘆息,“陛下那裏,你知曉得多,也該知曉怎麽做。頭一樣,自然要認錯。”

刕鶴春:“父親的意思是?我要如何認錯?”

他的腦子裏面依舊嗡嗡的。

英國公:“實實在在的認錯!你是怎麽想的,便要怎麽說,陛下面前,你的心思還淺得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