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猶憐草木青(4))

刕鶴春病了, 解酒湯藥好像真成了毒藥,越是清醒,越是讓他心裏喘不過氣來。

他一身酒氣, 也不去換衣裳,就那麽癱在床上,折綰是不願意挨著他睡的。好在書房裏面早就置好了床榻, 她平日裏要是太累了就直接歪在上頭睡——素膳都說她懶了許多, 出屋子的幾步路都不願意。

但從案桌前站起來倒頭就睡的滋味實在是好, 便沒有挪出去。此時倒是用上了。

趙氏及時得了消息, 急匆匆趕來,哭得淚眼漣漣:“好生生的, 怎麽就燒起來了?”

刕鶴春翻了個身, “母親請回吧。”

他想靜一靜。

趙氏就去書房裏面罵折綰, “你是做什麽吃的!鶴春怎麽就成這般了!”

折綰不緊不慢的寬慰道:“母親不用擔心, 他那是傷心了。男人的事情,咱們女人不懂, 何必要去管呢?”

趙氏被噎了下,惡狠狠的問:“到底是怎麽回事!”

折綰:“他說要去找越王吃酒……結果回來就這般了。我問緣由也不說, 還讓我出來。”

趙氏一點兒也沒有懷疑她的說辭。她是瞧見兒子早間來請安的時候翹著嘴的, 晚間回來這般, 定然是遭了打擊——若是越王打擊的他,倒是也合情合理。

且她也被請了出來, 不讓待在屋子裏。她都不能待在屋子裏,何況是折綰。

她發愁, “這可怎麽辦好?他上回生病還是阿琰去世之時, 這都好幾年沒病了。”

她急得團團轉,但也沒有辦法, 只能哭著離去。折綰晚上睡了個安安穩穩的覺。第二天起床之後聽聞刕鶴春遞了告假帖去吏部,一共告假三天。

她詫異起來:十幾年相處之中,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告假。

上次還是勛國公府滿門抄斬之時。

此後多年,無論是刮風下雨,高熱低燒,他都沒有告假過。

哦……不對,自己死後,他應該也是要告假的。作為寡夫,他要第二次纏上白頭布。

不知道那時候有沒有人傳一傳他克妻的名聲?

折綰腦子裏面亂七八糟的想,嘴巴卻自然而然的告訴蟬月,“要一個鹹鴨蛋,配一碟酸蘿蔔和辣子,一碗熱騰騰的蔥油面。再要冰糖燕窩一盞,竹節卷小饅一碟。”

蟬月看看主屋,遲疑道:“那大少爺呢?”

折綰:“清茶泡飯一碗。”

早間兩人坐在一塊吃早膳,刕鶴春病懨懨的,確實是精神萎靡。這般臉色朝君也確實不妥。

他也不挑,清茶泡飯風卷蠶食一般很快就吃完了,而後就是坐在那邊發呆。

折綰還發現他時不時就要看她幾眼。但又什麽話都沒有說。她知道他是什麽意思。

他如今從越王那邊知曉了自己的罪過——雖然這罪過她不知道是什麽,但能讓他這般,想來是大罪過了。

既然如此,依著他的性子,也會想起她說長姐是真菩薩還是假菩薩的話。

如今憋著悶著,是想問問自己長姐又是如何埋怨他的。

但他不敢問。

折綰也沒想他問。問了她也不會說的。那些埋藏在長姐心裏的痛,她在這個家裏過了十五年,她可以感同身受,他卻不行。

既然不行,就時時懷疑忐忑著吧。

她放下碗筷,悠悠的用帕子擦擦唇角,“我今日還要去越王府,川哥兒那邊,你既然在家裏了就看顧著點,別什麽都不管,他畢竟是長姐唯一的孩子。”

刕鶴春僵硬著點了點頭。他送她出門,一路上似乎還是想找個時機問,折綰便一直默不作聲,他竟然也能一直默不作聲。

分離的時候,他道:“你幫我帶一句話給越王吧。”

折綰點頭,“你說。”

刕鶴春:“你就說,我會改。”

折綰毫不意外。

越王也不意外。折綰在的時候他一句話不說,等折綰走了,他見縫插針的就對越王妃抱怨:“他跟我說這個做什麽!他改不改的,跟我又沒關系。我也不用他改。”

幾十年的性子,哪裏是那般容易改的。

越王妃正捧著折綰送來的海棠花四處放,這裏瞧著不好,那裏也瞧著不好,於是四處走動,尋找最好的地方。

越王跟著一塊走,嘀嘀咕咕:“而且我也不用他為著我改。我和他道不同,他喜歡天上的月亮,我喜歡地上的粟米。到時候碰見矛盾,他硬要說他的月光能讓我的粟米長大,我怎麽辦?那般我就要冤死了。”

可見還是心有埋怨。

越王妃捧著花笑得不行,道:“行,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。”

而後道:“今日阿綰來的時候,半點沒有為他說話,只一直在說閩南的事情,我瞧著她比之前的阿琰還聰慧。”

今日一見,她對折綰更加欣賞,連稱呼也變了。

她唏噓道:“阿琰每次都為刕鶴春說好話,後頭我勸她不要這般活著,不然有什麽意思?她也說要改,哎……可惜了,最後那樣死去,我都為她難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