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和光而不汙(32)

於媽媽看著瑟瑟發抖的川哥兒心疼得流眼淚。她也跟著哭道:“川哥兒, 您別怕,大少爺沒有生氣。”

川哥兒眼眶紅紅的,“可父親就是生氣了。他走的時候都沒有看我。”

他知道自己又讓父親失望了。昨日莫老先生只問了他幾句話就道:“小少爺年歲尚小, 性情不穩,我向來嚴厲,性子古板, 與他而言不是益事, 怕是不能教導他。”

但卻一直問升哥兒課業, 最後嘆息一句道:“也還太小了, 罷了,一塊送回去吧。”

父親當時的臉色看不出什麽來, 但回來的時候卻隱隱有了怒火, 昨晚上也在書房睡的。

川哥兒忐忑異常:“父親必定是怪罪我了。”

於媽媽便埋怨上刕鶴春來, “您才多大啊, 大少爺怎麽能這樣呢。”

然後又低聲咒罵,“都說嚴父慈母, 若是您生母在,何至於不去勸大少爺?一個後娘一個後爹, 川哥兒, 你怎麽這麽命苦!”

但大姑娘沒福分去得早, 此時說這些已經是於事無補了。她看著依舊在小聲啜泣的川哥兒,狠了狠心, “您生母不在,但老奴在。”

臘月二十八了, 陛下開恩, 各衙司開始陸續歇息,刕鶴春今日沒有輪值, 但還是要出門。年節的時候,各處都要開始走動,這裏吃席那邊喝酒,一日都不能停歇。

但一年忙到尾,終日不可停歇,卻還是事事不盡如意。越王徹底跟他生疏了,太子倒是想要拉攏他,只他不願意折騰進黨爭,所以一直避開,不近不遠的處著。勛國公依舊對他有所偏見,尤其是近兩日,看他的眼神好像又變了——本來因著折綰和勛國公夫人的關系,他們兩人私下喝了幾頓酒,情況有所緩和,但近兩日勛國公卻突然又變冷淡了。

冷淡就冷淡吧,刕鶴春也不願意搭理這個大老粗。只到底勛國公還是上官,平常碰見了還要打招呼,這點讓他不爽快。再就是川哥兒。

為他宴請名師,他卻不頂用,愣是沒有被看上,跟升哥兒一比差遠了。

他氣得一晚上沒睡,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,不然折綰又要說了:“——你不是說你不會發脾氣嗎?”

刕鶴春一想到她會說這種話就覺得臉上掛不住。

天明了。他起來看書看公文,然後特意沒有去蒼雲閣吃早膳,準備直接出門去見同僚。誰知道剛出門,便看見於媽媽站在外頭等著。寒風天,她就那麽站著,似乎已經來很久了,凍得跟個什麽似的,看見他就哆哆嗦嗦的跪下去,“大少爺,川哥兒一晚上沒有睡,嚇得厲害,煩請你去看看他。”

刕鶴春皺起眉頭,但到底還是挪了腳,卻道:“把川哥兒帶到正院去。”

他要是沒有寬慰好,便還有折綰在。她說話溫和,想來比他能安慰住川哥兒。

於媽媽本意不是這個。她是不願意通過折綰的。但大少爺吩咐了,她也只好如此做。她哆嗦著回去跟川哥兒道:“大少爺覺得昨日對你不好,今日要寬慰你呢。”

川哥兒卻依舊惴惴不安,“是嗎?”

於媽媽一口斷定,“是!”

孩子都這般了,只要是正常的父親,難道還會繼續打壓責罵嗎?

川哥兒終於松了一口氣,他牽上於媽媽的手,“那我們趕緊過去吧,別讓父親久等了。”

誠如於媽媽所想,刕鶴春看見明顯頹靡的川哥兒還是很心疼的,將人抱起來坐下,無奈的道:“川哥兒,你這性子怎麽跟個姑娘家一般。”

折綰坐在一邊,桌子上滿滿當當都是花,她拿著剪刀長長短短的剪著花枝,低垂著頭,道:“說話就說話,胡扯什麽。”

刕鶴春隨口一道:“本來就是。”

然後頓了頓,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事情一般,忍不住又道:“我突然想起來,你以前在娘家的時候膽子不也小麽?如今這般大,可見這毛病還是能治好的——你可有什麽妙法?”

真是三句話就要惹人生氣!折綰啪的一下放下剪刀,“那我就教教你!”

她聲音大起來:“從長姐去世開始,你親自去教養過川哥兒嗎?你可曾日日抱過他?可曾每日花費一個時辰去教他讀書?他如今會讀的字,會說的話,都是母親教養出來的,跟你可沒有什麽關系。”

趙氏對川哥兒是真沒有的說。

“你不知道為了什麽緣由,竟然讓長姐拼命生下的孩子整日裏見不到父親的面,他又被教著要討父親的歡心——這般情況下,你一直貶低他,他難道不會惶恐嗎?”

刕鶴春被她說得一愣一愣,折綰一點兒也不願意為了此事讓自己動氣,又拿起剪刀剪花枝,譏諷道:“你埋怨他在莫老先生面前不落落大方,埋怨他學識淺薄。但無論是性子還是學識,你作為父親,從未去認真關心教養過,如今他沒有做好,你卻開始說他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