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40

◎二牛媳婦◎

陳二牛媳婦抱著木盆去河邊, 這會兒正是家中活計忙完,婦人家聚集在河邊洗衣裳的時候,熱鬧著呢。打眼一望, 幾個好位置都被人占了,而在一群小媳婦中間,她看到獨自縮在角落裏埋頭捶衣裳的三花,小姑娘身旁的木盆裏已經摞了老高,瞧著是要洗完了。

她擡腳走了過去。

“三花, 洗衣裳呢?”陳二牛媳婦走到她身旁,手指撥弄了兩下河水, 涼颼颼的,她慢慢撩起衣袖。

三花正捶著衣裳呢,身邊突然冒出個人說話,她嚇得一哆嗦,手頭的棒槌好險沒掉河裏。回頭見是二牛嫂子,她不由撫了撫心頭, 側首蹭掉鼻尖上的水珠, 小臉紅撲撲的,看著她道:“二牛嫂子,你嚇我一跳。”

“小姑娘就是膽子小。”陳二牛媳婦把兒子的臟衣裳往河裏一丟,抓著一翻攪動,故意鬧出大動靜,拔高音量道:“青天白日的,咱又沒做啥虧心事, 膽子可得大起來。不像那些個做了虧心事的, 半夜不但鬼敲門, 啥亂七八糟的都往家裏鉆。”

周圍說笑聲一頓, 好一陣安靜。

三花眨巴眨巴眼睛,小姑娘立馬反應過來,二牛嫂子話裏有話,這是在內涵人呢。

不但她聽了出來,周圍洗衣裳的婦人也聽出來了,有個和周苗花要好的小媳婦立馬開口嗆道:“都是一個村的,別人家裏遭了事,也不指望你幫個手,咋還能落井下石呢,真不像話……”

“哎喲,還知道是一個村的呢。”二牛媳婦把手頭打濕的衣裳往石板上一扔,啪嗒一聲,濺了一地的水珠子,她轉頭看向說話那人,一臉陰陽怪氣,“咋地,你這個‘一個村’還分人不成?到了他李家就是‘一個村’的,換成我們陳家就是‘兩個村’了不成?你這般曉得大道理,昨日咋不見你站出來說話呐!”

那小媳婦被她說得面紅耳赤:“你,你這是胡攪蠻纏!”

二牛媳婦叉腰哈哈大笑,臉上表情和唱大戲的一般精彩,偏生嘴角拉老長:“我胡攪蠻纏你?往水裏照照自個的大臉盤子,你也配!”

她這番明裏暗裏的擠兌,把小媳婦氣得胸口起伏不定,抓著衣裳的手都在發抖,卻不敢發作。這吳招娣和她男人一個樣,是村裏出了名的“不講道理”,遇到事只曉得動拳頭,她,她打不過她!

“二牛家的,你說話別太過分了,狗剩家的又沒招你惹你,你有火幹啥沖她發?”另一個婦人拽了拽小媳婦的衣裳,示意她別和吳招娣一般見識,這就是個說話難聽的貨,咱不和她一般計較,計較不過來。

吳招娣白眼一翻,一張臉擠作一團扮怪相,學嘴狗剩媳婦:“‘別人家裏遭了事,也不指望你幫個手,咋還落井下石呢,真不像話’,喲喲喲,你既然心裏都曉得,還張嘴閉嘴說我陳家的事是個啥意思?你在落井下石啊?還是嘴巴癢癢欠得慌,要我用巴掌幫你治治?”

說罷,她看向周圍一群看熱鬧的婦人婆子,橫眉豎眼道:“她沒招我?她,包括你們,全都招我了!”

老遠就聽見這些長舌婦嘰嘰哇哇擺談昨日周家打上門的事兒,拳頭到底是沒落在她們身上不曉得疼,一個個說得還挺來勁兒,言語中多是羨慕周苗花命好,娘家老子娘疼愛,兄弟維護,嫁得也好,李家還有個在外頭極威風的舅舅,可叫她們羨慕壞了!

她們當姑娘家的,不說嫁人如何,便說沒嫁人前,因著女子身份,在家中並不咋受重視,別說在婆家被人欺負,娘家是否會在背後撐腰,即便有老子娘在後頭撐著,又有幾個像周苗花,她老子娘可是為了她都打上門來了!

所以大河村的小媳婦們看不見陳家被打,只看得見周苗花被爹娘維護,同為出嫁女,她們是真心羨慕的。這不,雖然今晨出了李大郎抱蛇夜宿一事,在村裏鬧得人盡皆知,但她們卻還擺談著昨日的熱鬧,人人都羨周苗花,有那樣的爹娘兄弟,她在婆家腰杆得多硬啊!

說就說吧,偏生她們毫不收斂,連那面子都不做,她們口頭的陳家姑娘還在旁邊洗衣裳呢,欺負小姑娘不敢還嘴,嘻嘻哈哈擺談兩家矛盾,叫三花聽了個從頭到尾。

三花不敢發作,眼下他們家正是多事之秋,兩個哥哥也傷著,她生怕自己和別人發生口角會像大嫂那般與人打起來,她打不過不說,更擔心給家裏惹事,便只能忍氣吞聲,找了個角落位置埋頭一陣捶洗,把那幾個婦人當成自個手裏的衣裳,錘了又捶,權當撒氣了。

她是能忍,吳招娣是半點忍不了。

啥玩意兒啊,有膽說他們陳家的事,就要承受她疾風驟雨般的唾沫洗禮!

她直接把袖子挽上胳膊,露出健壯有力的勁瘦臂膀,漢子她可能打不過,但她們?呵,不是她吹噓,她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們全推河裏喂魚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