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

籃球鞋不好穿脫, 坐著系鞋帶時,清晰聽到包廂內的動靜。

方隨寧“哎呀”了一聲,相當痛心疾首的感覺, 擦地鋥光的實木地板上一陣咚咚的響, 過了會兒,呼啦一聲,移門又被推開了——方隨寧半跪在門口,這一會的功夫起了氣喘:“你幹嘛?”

向斐然穿好了鞋子,從中懸的木條台上起身, 給了個眼神給方隨寧,意思是出去說。

方隨寧往後仰了半身, 看了商明寶一眼, 又迅速趴了回去, 手忙腳亂地趿拉上單鞋,一邊走一邊勾著鞋幫子, 怕追不上向斐然。

包廂內靜了,靜得能聽到大廳裏的水聲。竹筒又盛滿了水,咚的一聲回到這側。

商明寶放下黑色古陶茶器, 看著墻上掛著的潑墨竹繪,看了好一會兒, 覺得眼眶沒那麽酸脹了,方低下頭來。無所事事, 她擡起箸, 夾了一絲日式風味醋物,慢慢地送進嘴裏。

向斐然是細心的人, 不會沒看到門口有兩雙女士鞋履。但他進來了,問候溫和而禮貌, 說明他不排斥包廂裏有另一個女孩子。

錯的不是這包間裏有第二個女孩子,錯的是這第二個女孩子是她。

方隨寧在大廳的中段追上了向斐然,拉住他又埋怨地問了一遍:“你幹嘛呀?”

向斐然臉上看不出生沒生氣,“她讓你組局的?”

什麽意思?求復合嗎?求和不需要這麽大費周章,只要……

“不是啊。”方隨寧一頭霧水地說,“我自己組的局,她跟你一樣都不知情的。”

向斐然心裏的兵荒馬亂戛然而止,唇角的弧度有淡淡的諷刺之意:“下次別幹這種蠢事。”

方隨寧不服氣。

是是是,她是越俎代庖了,但作為兩人之間唯一的紐帶橋梁,她不就是幹這種蠢事用的嗎?看得出誰都不太好過(明寶似乎過得不錯),覺得這段關系還能搶救一下,也許只缺個台階呢?

方隨寧扯了扯向斐然的衣角:“你就不想再見見她?”

向斐然相當幹脆利落的一聲:“不想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走了。”

沒走成,衣角還被方隨寧攥著。

“你這樣她多難堪啊。”方隨寧曉之以情動之以理:“分的時候不是挺體面的嗎,別弄得像仇敵一樣。”

向斐然的呼吸緩慢地無聲地進行了一個來回,目光投向那道移門上的淡影。

她沒拿包出來說要走。說明她比他有定力,無論他走還是留,對她來說毫無關系。

反而顯得他是落荒而逃了。

移門又發出了呼啦一聲,像掃帚掃過荒蕪庭院。

商明寶捏進了黑色的筒狀茶器,在裊裊茶香中聽聞方隨寧輕快地說:“他手機忘拿了,回去拿一下。”

顯而易見的托詞,誰都默認下來。

向斐然在大廳坐了很長一會兒,溫熱掌心搓了搓臉,深呼出一口氣,上賽場似的起身。

移門第三次被從外面拉開時,商明寶身上竄起了一股雞皮疙瘩,頸後和脊背上的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,為了感受是否是他。

是他。

帶著冷冽的霧凇似的香氣,鮮明地經過了商明寶身側,徹底進入到這個四方的小室。

她好沒出息,想投入他的懷抱,環住他的腰,被他徹底完全地擁抱在體溫裏。

方隨寧算盤打得很好,眨眨眼建議道:“斐然哥哥,你跟明寶坐一邊吧。”

商明寶動身,往裏面挨了一挨,讓出外側的空間。

她的感官都調動到左邊了,挨著他的那邊。

但向斐然無視了她,徑直去到方隨寧那邊:“你們兩個坐,我嫌擠。”

也有道理……方隨寧只好起身,坐到了商明寶的手側。

如此一來,反倒成了她跟向斐然相對而坐。方隨寧拼命給向斐然打眼色,希望他能把握良機與商明寶對視一下。對視可以升溫!

向斐然垂著銳利狹長的眼眸,執壺給自己倒了杯茶,淡淡地說:“我不知情。”

方隨寧捏緊了拳頭。

商明寶抿住茶盞,也垂著目光,紅唇在上面留下淡淡的印:“我也是剛剛才知道。”

“好好吃飯吧。”向斐然放下茶壺,未看她,看方隨寧:“你多說點。”

方隨寧:“……”

人既已齊,服務生便開始上菜。為了這頓飯,方隨寧猛下血本,人均兩千六的set她一訂就是三套。先上的是酒肴,巖手生蠔,軟煮章魚和紅毛蟹,冷羹冷炙,總覺得讓氣氛更冷了些。

方隨寧承認,她有點汗流浹背了……

一時間,只能聽到上碟子、服務生介紹、動筷子、撤碟子,以及來來回回移門推拉的聲音。

服務生出去時忍不住跟主廚說:“山月那桌人真是來吃飯的,光吃,一聲不吭。”

主廚欣慰極了,心想蠔為知己者死。

裝有北海道海膽、赤貝和比目魚的又一道刺身被端上後,方隨寧總算受不了了:“那個……babe,你現在是常住在寧市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