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

商明寶緩過了頭上那陣暈眩,想起身,卻感到身上手臂緊了緊。

“別動……”向斐然難得沒有用上幹脆的語氣,喘了一口後才低沉忍耐著說:“緩緩。”

商明寶長而細小的一只,發間堆著香氣,像花束。

像洋桔梗。

你像一束洋桔梗。

向斐然把這句話埋回心裏,冷淡地說:“行了,起來。”

商明寶睫毛裏沁著眼淚花實在難受,起身前,她揪起他T恤領口,低頭擦了擦。

向斐然:“……”

用起人來是真自然。

他松了點懷抱,寬大的手掌貼著她那一扇蝴蝶骨:“你有沒有事?感覺一下身上有沒有哪裏疼。”

盛夏夜露微涼,越襯得他氣息灼熱,身體的熱度從薄薄的T恤下侵襲著商明寶的每一寸肌膚,她忽而臉紅,手腳並用慌亂地起身:“我、我沒事。”

向斐然緩過了那陣,也跟著起身。

“你衣服臟了。”商明寶撿起地上的手電筒,在他身上晃了晃。

向斐然一手撐在樹幹上深呼吸,一邊說:“不要緊。”

但商明寶仍是走了過來,在他後背輕拍。向斐然的深呼吸停在一半,轉過身去,冷然扣住了她的腕子,拇指壓著她的掌心。

“沒人教過你,男女之間要保持適當的距離?”手電筒溫潤的光下,他眉宇間壓著罕見的煩躁,眉心蹙緊,眼眸裏晦深似海。

商明寶被他質問得茫然,但還是委屈和怒氣沖沖更多:“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我連自己身上的臟東西都不用親自動手拍,給你拍你還……你兇我!”商明寶哼了一聲,重重地抽回了手:“不拍就不拍,你以為我願意……”

這一下近似於是將向斐然的手甩開。他只覺得手心一空,心裏也形似被甩開他的那股力道重重地一摜,以至於有種咯噔一沉的實感。

他一時沒說話,過了兩秒,心平氣和地:“謝謝你的好意,心領了。”

見商明寶仍默默不說話,向斐然勾了勾唇:“你跟剛見面的那兩天,差挺多的。”

一個講話很輕,一個公主脾氣。

商明寶唰地一下擡起臉,盯著他問:“你喜歡原來那個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你討厭現在的?”

“也沒有。”

“你就是更喜歡剛認識那兩天的我。”商明寶低下頭來。

其實差別也不是那麽大吧……她只是看到他在意她,有一點忘乎所以。

“剛認識那兩天的我,也不是假的。”她最終輕輕地說。

向斐然淡然地說:“陌生人之間談不上喜不喜歡,別困擾了,不重要。”

剩下的回程路,一路沉默。

人在不高興時,似乎連恐懼都要讓位,難怪恐怖片裏的炮灰總死在跟人吵架獨自離開的路上。商明寶一個人悶頭悶腦地在前面走著,什麽也不怕了,心口很堵,似乎有什麽東西如石塊般壘得高高嚴嚴的,堵住了她所有的氣口。

回到院子裏,一直等著的蘭姨大驚失色:“出什麽事了?”

路燈照出兩個狼狽的身影,兩人的衣服都是黑的,沾點泥巴土漬便很明顯,更何況沒一個人的臉色是好看的。

方隨寧叼著根牙刷就來看熱鬧了,還沒來得及奚落兩句,就被向斐然吩咐:“帶商明寶上去看看,有沒有什麽外傷內傷。”

方隨寧得令,又聽向斐然交代:“留意一下有沒有可疑的傷口、牙印、孔洞。”

“那是什麽?”方隨寧問。

“山裏有蛇,摔下來太疼的情況下,有可能會蓋過蛇咬你的痛。一些蛇的毒素不會引發肌肉神經痛,等發現就來不及了。”

兩句輕描淡寫的話聽得人毛骨悚然,方隨寧趕緊拉起商明寶,也別上樓了,就就近吧——目光鎖定標本室。

“那斐然哥哥呢?”商明寶不太堅定地回眸,只有方隨寧聽到。

“他沒事,他八歲就進高原出野外了,知道怎麽照顧自己。”方隨寧一把將她推進門裏,將燈開到最亮。

窗簾透光不透影,波浪的褶皺中,倒映出模糊但玲瓏的曲線。

向斐然克己復禮,自然而然地背過了身,在走廊邊坐下。家裏沒別人,他掏出被壓爛了的煙盒,從中抽出一支。

蘭姨給他倒了杯溫水過來,看著他默默抽煙的側臉,欲言又止半晌。她不能勸他少抽點,因為她忘不了向斐然當年靠坐著標本櫃一夜一夜抽煙的情景。

向斐然籲出一口煙,接過她遞來的水杯:“謝謝。”

“等下我給你上藥?”

家裏統共沒幾個男的,都跟向聯喬去北京了,蘭姨是家政裏管事的,又是年紀最大的,勉強可算個長輩,比其他人方便點。

向斐然笑了笑:“不用,我自己來。”

蘭姨想起來:“談小姐之前留下的那個藥,特別好的,不知道有沒有過期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