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零二章(第2/3頁)

目睹帳內變化,林珩不動聲色,端起茶盞飲下一口。

茶湯已冷,入喉愈發苦澀。摻入的香料味道濃重,苦和辣一起蔓過喉嚨,舌根竟有些發麻。

這種滋味稱不上好,卻格外提神。

林珩表情不變,連眉心都沒擰一下,反而繼續飲下茶湯,直至清空盞底。

咚地一聲,茶盞觸碰桌面。

聲音極輕,混雜在眾人的討論聲中更顯得模糊。可就是這聲輕響,成功讓帳內安靜下來。

眾人停止交談,不約而同端正姿態,看向上首的林珩。

漆金屏風前,年輕的晉侯身覆墨色,頭戴玉冠。領口的花紋以金線刺繡,燈光映照下浮現斑斕,某一刻竟呈現出暗紅,仿佛流淌的血色。

見眾人安靜下來,林珩微微傾身,手指擦過茶盞邊緣,停在一枚浮凸的文字上,聲音不疾不徐,字裏行間卻充斥殺機:“寡人贊同諸君言論,王子肥有罪。”

聞言,智淵心中有底,正打算開口,不想被人搶先一步。

他定睛看去,眼底閃過驚訝,隨即化作了然。

雍楹。

“君上,臣以為天子中毒,王子肥不查真憑實據,斷然殺兄,其後囚諸兄弟,以雷霆之勢控制王宮,分明是早有預謀。下毒者絕非王子害,反是王子肥更有嫌疑。”

“不錯。”待雍楹話落,費毅緊跟著開口,“其言狡,其行惡,實為謀逆,大逆不道!”

“上京貴族無能,峭論鯁議者少,屍位素餐者眾。王子肥欲奪王權,貴族無人敢攔,事成定局之前,必會千方百計隱瞞消息。然而宮變仍為天下知,能派出飛騎者,除執政再無旁人。”鹿敏沉聲開口,言辭直指要點。

他的推斷合情合理。

以上京貴族的作風,宮宴當日沒有向王子肥發難,甚至連質問都沒有,事後自然也不會再有動作。

敢揭開此事,並且不怕王子肥報復,縱觀王宮內外,除了執政不作他想。

“執政病重不起。”有人遲疑說道。

“病重不起,卻非神志不清。只要他一息尚存,以素日積威,哪怕知曉是他所為,王子肥也不敢輕舉妄動。”壬章難得與鹿敏意見相同。

兩人都是新氏族家主,發跡的方式卻截然不同。

這就決定了壬章不可能加入鹿敏等人的行列,同樣的,也不可能與勛舊站到一處。

他代表著晉國朝堂上的第三股勢力,徹徹底底忠於林珩。其崇尚嚴刑峻法,稱得上是酷吏,更使他成為國君鷹犬,被勛舊和新氏族同時忌憚。

“若為執政送出消息,王子肥謀逆無疑!”智淵沉聲開口。

“卿所言甚是。”林珩點了點頭,態度無比明確。落入眾人眼中,哪怕腦子轉得不夠快,也能猜出幾分。

王子肥謀逆,犯上作亂。晉侯身為大諸侯,且是天子親封的侯伯,於情於理都不能視而不見。

沒有天子下詔勤王,僅憑飛騎遞送消息加上主觀推斷,出兵上京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,還可能被王子肥反咬一口。

晉侯則不然。

“侯伯,諸侯之長,代天子討罪,禮也。君上如要出兵,效當年楚共公,未為不可。”賴白和呂勇並肩而坐,見對方狀似滿頭霧水,好心出言為他解惑。

“君上縱有意出兵,楚軍和齊軍不肯退,事不能成。”馮勝坐在兩人身前,聽到賴白所言,側頭加入討論。

“這個,”賴白語氣微頓,擡頭看向上首,目光閃爍,“君上雄才偉略,運籌帷幄,想必已有對策。”

仿佛是為驗證他的話,帳外傳來腳步聲,隨之有侍人入內稟報,言楚軍和齊軍同時遣人過營。

“來人駕四馬,持符節,求見君上。”

帳外大雨傾盆,兩軍高掛免戰牌。這個時候派人過營,總不可能是為邀戰。

帳內眾人交換目光,心中各有猜測。

林珩掀起嘴角,他猜到對面會派人,但沒想到如此快,竟似有些迫不及待。

上京的消息已經傳開,晉越既然能知,楚齊自然也不例外。

大軍鏖戰多日,至今勝負難分。繼續這樣打下去,縱然能獲勝,也必然是慘勝。對於輸的那一方,後果會更難以承受。

之前夜襲,晉越占據先機。楚軍和齊軍拼命扭轉頹勢,沒有一潰千裏,終究落了下風。

就勝算而言,晉越的把握更大。

一旦落敗,楚國內部矛盾定會爆發,勢必又是一場內亂。至於齊國,趙弼剛剛拿下瀍、淆兩國,統治尚未穩固。戰場落敗,聲威大減,怕也會麻煩不斷。

林珩過越營當日,就與楚煜得出結論,上京事發突然,卻是楚國從戰場脫身的機會。

以楚項的作風,權衡利弊之後,應會設法休戰。再以勤王的借口兵發上京,將戰中積累的郁氣發泄到王子肥頭上。如此一來,不僅能挽救頹勢,還能重新鞏固威望,化解國內矛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