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四章(第2/3頁)

月上中天,烏雲從四方圍攏,大片遮擋住星光,夜風更冷。

縣府前停靠多輛戰車,占據整條街道。

守門的不再是門奴,而是全副武裝的甲士,一個個虎目圓睜,不放過任何可疑,樣子殺氣騰騰。

主簿登上台階,向甲士出示銅印,和文吏一同被放行。

軍仆被攔在門外,不允許入內。

主簿和文吏只得接過木箱,兩兩合力提起來,繞過門後的照壁,穿過青石鋪設的庭院,去往位於大廳西側的庫房。

庭院中立有燈架,兩排夾道,頂部高過人的額際。

火光在燈盤中燃燒,照亮一行人的面孔。

腳下的青石很不規則,大大小小的石塊拼湊在一起,影子在地面拉長,罩上雜亂的石縫,似刀劍痕跡交錯,在夜色下頗有幾分駭人。

越近大廳,燈光越是明亮,隱隱還能聽到人聲。

大廳前有甲士巡邏,並有侍人守在廊下,非經允許不能靠近。

主簿和文吏不敢停留,迅速調轉方向,不約而同加快腳步,去往存放簿冊的庫房。

刺人的目光移開,幾人同時松了一口氣。

彼此相顧一眼,都沒心思開口,沉默地提著木箱前行,遠離燈火輝煌的大廳。

大廳內,十多盞銅燈落地擺放,墻壁上開有凹槽,並排插入火把。

火光跳躍,煙氣短暫縈繞,即順著窗口和房門流出。少許嗆鼻的煙味也被熏香遮蓋,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室內十分寬敞,布局發生改變。

原本該擺放屏風的位置,此時立有一張木架,架上懸掛一幅輿圖,詳細勾勒晉楚兩國邊界。

晉國一面是宮內保存,晉室代代傳承。楚國部分來源於盧義輿圖,由盧成予以補齊。

林珩站在輿圖前,凝視圖上不語。

氏族們站在他的身後,兩旁的席位都被空置,放在矮桌前的茶湯早已變冷。

席位末端,兩名羌夷首領畏畏縮縮,一動不敢動。

仰賴派出的勇士,他們的部落得以內附。此次有幸為扈從軍,部眾都是大喜過望,發誓為晉侯效死。

這兩支部落久居晉陽,常與智氏私兵打交道。

晉國人兇狠殘暴,動輒殺戮見血,此類觀念根深蒂固,牢牢印在他們的腦海裏。

世人盛傳晉侯暴戾,在他們看來,這壓根不是缺點,反而是無與倫比的優點。

強悍,兇狠,殘暴。

契合部落信奉的圖騰。

年少有為,運籌帷幄。一戰滅國,進而霸道西境,數萬大軍如臂指使。多麽強大,多麽兇悍,多麽令人贊嘆!

兩人見到林珩,忠誠和崇拜近似狂熱。

沒資格做晉侯手中的刀,他們便要做他的鷹犬,凡君侯所指,必定撲上去撕咬,絕不後退半步。

臨時被召至大廳,參與到戰前議事,哪怕位在最後,兩人也是受寵若驚,只覺得腳下像踩著雲朵,輕飄飄,根本難以落地。

林珩和氏族圍在輿圖上,集思廣益,認真商討出兵路線。

有人留意到格格不入的兩人,並未放在心上,任由他們坐在原地發呆。

君上要施恩。

氏族心有共識,雖不喜羌夷同席,但經雍楹提醒,記起平王收八部的舊事,也就不再有異議。

這兩個羌夷不算聰明,好在識時務。從進入大廳就老老實實,不算上礙眼,眾人也就聽之任之。

聽取氏族的意見後,林珩手執刀筆,翻轉筆身,輕點圖上的某處。

“壽申城,楚項大軍進駐此地。”

不久之前,信鳥飛入大軍,帶來楚國情報。

庸潛伏紀州城,與公子弦搭上關系,千方百計套取情報。

公子弦心懷有怨,猜出庸的身份不簡單,極可能是晉國的探子,也可能是越國。他卻樂意裝聾作啞,更順水推舟,向庸透露楚軍的發兵日期和路線。

為達成目的,公子弦很能放下身段,主動緩和與妻子的關系,方便他出入宮廷,參與到楚國氏族的宴會中,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。

每隔一段時間,門客巒青就向府外傳遞書信。這些書信無一例外,全部落到庸的手中。內容經過核實摘錄,第一時送回晉國。

楚項率大軍出發當日,林珩就掌握了楚軍的動向。

根據大軍的腳程,楚項已距壽申城不遠,不出一兩日就能抵達。

林珩看著輿圖,筆杆在圖上移動,以壽申城和臨桓城為兩端畫出一條線,又以這條線為中軸,圈出一個大致的範圍。

“野。”看到林珩畫出的區域,壬章眸光微凝,一個地名脫口而出。

野地位於晉楚兩國交界,本為野國所在。

三百年前,野國遇外敵入侵,戰後發生瘟疫,國人十不存一,國君、宗室和氏族死傷殆盡,國祚就此湮滅。

昔日的都城淪為一片廢墟,清河的支流穿行而過,河道不斷拓寬,橫亙在平原上,世人多稱其為野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