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章

雍檀達成目的,無意迫敵至窮巷,索性見好就收,從容退回席間。

見扭轉局面無望,鵠離也沒有繼續糾纏,草草向天子疊手就歸席落座。

兩人偃旗息鼓,宣告事情暫時了結。

淳於起向雍檀舉盞,敬他大智大勇,一身是膽:“君智慧過人,志堅不凡,吾甚是欽佩。滿飲此盞!”

“君過譽,檀愧不敢當。”雍檀持盞回敬,仰頭一飲而盡。

多名小國國君和使臣聚到兩人身邊,對雍檀的智慧果敢大加稱贊,言辭間滿是恭維。

“君大勇!”

“才智無雙,吾輩敬仰。”

眾人沒有壓低聲量,對雍檀贊不絕口。此舉既是對雍檀的贊賞,也是旗幟鮮明地支持晉越兩國,附庸兩國之下。

鵠離和翁夾並排而坐,兩人身邊一樣有使臣聚集。觀人數與前者不相上下,可謂旗鼓相當。

分明是天子的王宮,舉辦饗宴的大殿,卻成為大國的主場。

大諸侯國兩兩結盟,各踞一方,彼此涇渭分明,似有天塹橫亙。附庸雙方的國君和使臣各自站隊,迅速分好陣營。

如此一來,天子的立場就變得極為尷尬。

分明是天下共主,權威至高無上,一夕之間竟無人問津,實打實的顏面掃地。

上京貴族停止交談,席間異常沉默,與對面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。

同在一座大殿內,諸侯使臣推杯換盞,大有反客為主的架勢;上京貴族集體默然,視線集中在上首,隨即又落到執政身上,心中忐忑不安,紛紛變色易容。

執政態度冷漠,端起酒盞飲下一口,無視四周目光,打定主意閉口不言。

天子將眾人的表現收入眼底,雙拳緊握,面沉似水。

雍檀咄咄逼人,他被迫承認言行有失,心中極端憤懣。

可他卻發作不得。

理不在他,人心不在他,飾非掩過只能平添笑話。

憤恨到極點,他突然變得清醒。強壓下心中情緒,短暫掃視殿內,猛然間站起身,引來眾人注目。

貴族齊刷刷望過來,對他的舉動感到不解。

諸侯使臣停止把盞,看著他一言不發。

執政也擡起頭,仰望寶座前的天子,眼底閃過一抹詫異。

“日前盜襲城,諸君擊盜有功。今日饗宴嘉功,飲勝!”

上一刻怒意昭彰,下一刻就舉盞邀眾人共飲。

天子這番話說得漂亮,態度變化卻太過出人預料。以致於話音落地,大殿內寂靜無聲,竟無一人做出反應。

“諸君,飲勝。”

換做先時,天子早該勃然大怒。此時此刻,他表現得雲淡風輕,半點不見尷尬,反而面帶笑容,持盞的手極穩,與方才判若兩人。

看到這樣的天子,雍檀眼底浮現暗沉,與淳於起對視一眼,同時端起酒盞起身:“謝陛下!”

齊使翁夾慢了一步,起身時面帶笑容,動作如行雲流水:“謝陛下。”

楚使鵠離在先前未立寸功,安坐在席間紋絲不動。

部分使臣隨雍檀三人起身,余下如楚使一般穩坐,並未一同舉盞。

天子不以為意,仰頭飲盡盞中酒。

使臣們在席間共飲,彼此交換眼神,電光火石間,腦海中已轉過數個念頭。

天子主動破冰,殿內氣氛迅速回暖。

寶座上傳來擊掌聲,聲音傳至殿外,舞樂隨之奏響。有別禮樂的恢宏,旋律輕快優美,徜徉其間似遇春水潺潺,夏花爛漫。

一陣香風襲來,身著彩裙的少女飛旋而來。

少女皆是碧玉年華,容貌秀麗,身段窈窕。彩裙以絹紗裁制,舞動間長袖舒展,裙擺翻飛,猶如一只只彩蝶在殿內飛舞,引得觀者目眩神迷。

樂音突生變化,少女們向中心聚攏,倏而分散,恰似鮮花綻放。

舞樂中加入鼓聲,一聲接著一聲,逐漸變得急促,密集堪比驟雨。

少女們開始旋轉,彩裙飛揚,翩然舞出殘影。

舞樂接近尾聲,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一名滿臉驚慌的侍人沖入殿內,撞到一名舞人,雙雙跌倒在地。

“啊!”少女發出驚呼,驚醒沉迷的貴族。

侍人不敢繼續向前,匆忙爬起身,顫抖著聲音稟報:“城東起火,疑盜入城!”

什麽?!

眾人悚然一驚,數名貴族碰倒了酒盞。

天子騰地站起身,快步離開寶座沖出殿門。貴族們如夢初醒,緊跟著離席,腳步匆匆追了上去。

諸侯使臣則是不緊不慢。

相比守備廢弛的上京,隨行入覲的甲士多為精銳。少數跟隨赴宴,保護使臣安全,余者俱在驛坊,防衛從不曾松懈。盜匪膽敢靠近館舍,絕對叫他們有來無回。

眾人來至廊下,就見城東方向濃煙滾滾,天空一片赤紅。

貴族們不知家中情況,都是心急如焚。眾人無心宴飲,只想盡快返回家中,確認家人是否平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