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五章(第2/3頁)

這樣的表現與他早年的名聲大相徑庭。與其說是無趣,更像是心如死水,萬念俱灰。

公子弦從未出現在朝會,也極少在楚侯宮露面。今日忽然現身,委實令人側目。

農令目光微凝,看著趙弦走下馬車,身後跟上一名瘸腿門客,心中轉過數個念頭。意外對上趙弦的視線,心中疑惑更深,眉心擰出川字。

無視農令的猜忌,公子弦率先收回視線。他側身同門客交談數句,在對方點頭後走向宮門,提步踏上宮道。

途中遇到數名氏族,他始終不發一言,平靜得近乎冷漠。

氏族們被急召入宮,無心思計較公子弦的表現,三三兩兩走在一起,一邊低聲交流,一邊快步去向正殿。

不到一炷香的時間,百官齊聚楚侯宮。

最後一名下大夫走入宮門,甲士退至左右,強壯的宮奴推動門扇。伴隨著門軸轉動,厚重的門扉緩慢合攏。

一聲鈍響後,宮門緊閉,隔絕內外兩個世界。

公子弦的馬車前,門客巒青抱臂而立。他背靠車轅,斷腿隱隱作痛,提示他之前的遭遇。帶著傷疤的大手攥緊,一道疤痕橫過手腕內側,使他再也拿不起長劍,形同廢人。

“楚國,公子項。”

囚困公子弦,斷他手腳,這個仇勢必要報!

幾輛氏族的馬車停靠在附近,車奴百無聊賴,以手遮掩打著哈欠。護衛閑來無事,談論起與晉國的沖突。

即便對手是西境強國,他們也不懼一戰鬥。

“楚鐵獨步天下,晉烈公不能敵,黃口小兒又能奈何?”

說話間提到林珩,言辭不免輕慢,繼而哄堂大笑,傲慢狂妄可見一斑。

他們忙著談論戰事,無人留意公子弦的馬車。偶爾目光掃過也會很快移開,壓根不會多看一眼。

楚侯宮,正殿。

大殿內,久未露面的楚侯高踞寶座,公子項坐在他身側。

令尹賈吉率百官朝見,在禮樂聲中三拜,其後分兩班落座。

自從公子項大權獨攬,楚侯困於深宮,意志頹廢,整日沉迷酒色。

曾經魁梧的身軀變得消瘦,肚腩反倒脹起。面龐變得浮腫,眼下掛著青黑,臉頰卻染上亮紅。乍一看紅光滿面,細觀卻透出詭異,更像是病入膏肓,短暫回光返照。

群臣落座,禮樂聲告一段落。

公子項掃視眾人,繼而目光上移,落到楚侯身上:“父親,請宣旨。”

群臣擡頭望向楚侯,後者斜視公子項,嗤笑一聲:“大權在汝手中,何必多此一舉。”

這番話極不客氣,父子間再無半分親情,分明已經扯破臉。

公子項面不改色,雙眼直視楚侯,目光充滿威脅:“父親,事關重大,莫要玩笑。”

“事關重大?”楚侯嘿嘿冷笑,聲音沙啞,“你惹來的禍,與我何幹?就算我撒手不管,你能如何,殺了我?”

越厲公弑親,天子降罪奪爵。越室名聲一落千丈,至今未能好轉。

楚侯不信公子項敢殺他。

之前殺兄弑弟,如今殺父,這般肆無忌憚是要自絕於天下。

“父親說笑了。”公子項收斂殺氣,嘴角牽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父親氣色欠佳,想是殿內侍婢太多,打擾父親清凈,該驅逐。父親意下如何?”

楚侯神情驟冷。

公子項不會弑父,但能讓他日子煎熬。

辦法有許多,威脅擺在明面,不會再有轉圜余地。

“好,當真是好!”楚侯咬牙切齒,強咽下憤怒和不甘,目光落向殿內,一字一句道,“晉室拒婚,囚楚使,無禮在先。今又大舉調兵,分明謀劃已久,有備而來。傳寡人旨意,發楚全國之兵,公子項為中軍將,西進迎敵,挫其鋒銳,奪其疆土!”

楚侯也曾馳騁沙場,有滅國之功。即便頹廢多時,身上煞氣不減。猛然間振作,似要雄風再起,令群臣有片刻恍惚。

不等眾人從恍惚中回神,楚侯眼底閃過一抹陰暗,他突然冷冷一笑,手指公子項,道:“國祚有人繼承,寡人不欲再勞心勞力。自今日起,軍政交我兒項,寡人禪位,退居偏殿頤養天年。”

事發突然,大殿內一片寂靜,落針可聞。

氏族們齊刷刷擡起頭,目光落在楚侯身上,其後轉向公子項。後者表情中浮現詫異,顯然也未料到楚侯會神來一筆。

“父親?”

“天無二日,國無二君。”楚侯既惡公子項,不滿他殺戮兄弟,軟禁自己在宮內,卻也欣慰後繼有人,贊賞他的強勢。

楚越是宿敵,他本以為兩國會有一場廝殺。結果世事難料,楚和晉竟先一步開戰。

“大國交鋒,關乎國威,只能勝,不能敗。”楚侯凝視公子項,臉頰微微抖動,笑容血腥,“你要奪權,我就給你。能不能握牢,就看你的本事。”

話落,楚侯撐著桌面站起身,摘下頭上的冕冠,直接壓到公子項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