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一章(第2/3頁)

仰賴這股清香,困倦逐漸消散,國太夫人揮退身後的婢女,緩緩坐正身體。

她沒有梳髻,隨著起身的動作,銀灰色的長發滑落肩頭。她握住一縷,看著發絲在指間流淌,不免嘆息一聲:“老了。”

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隨即有侍人稟報:“稟國太夫人,君上至。”

聞言,國太夫人壓下突來的情緒,命調香的婢女退下,獨自等候林珩到來。

“下去吧。”

“諾。”

婢女離開之後,殿內恢復寂靜。僅有焰心偶爾爆閃,發出一陣輕音。

少頃,殿門再度敞開,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前。

玄服玉冠,腰纏玉帶。帶下懸掛寶劍,袖擺和衣領刺繡玄鳥,在火光下流淌金輝。

夜風穿過廊下,繼而卷入殿內,糾纏明亮的火光,遲遲不願離去。

光影旖旎,在墻壁上拉長。

國太夫人望向殿門,神思有短暫恍惚。

舊日的記憶闖入腦海,逐漸變得清晰。同樣是這樣的夜晚,烈公攜大勝歸來,全身猶帶著血腥氣,出現在她的殿門外。

時間太過久遠,她以為自己忘了,突然回想起來,卻發現遺忘過於奢侈。

曾經的一切歷歷在目,深深刻印在她的腦海,想忘都忘不掉。

“大母。”

林珩的聲音響起,打斷了國太夫人的回憶。

她垂下眼簾,捏了捏額角,招手讓林珩近前,有些疲憊道:“人老了,精神不濟,總是會恍神,君侯莫怪。”

“大母身體不適?”林珩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,關心地看向國太夫人。

“沒有大礙。”國太夫人擺擺手,從桌旁拿起一只木管,推到林珩面前,“信鳥今日送來,上面有於菟紋,應是公子煜親筆。”

木管封存完好,沒有打開的跡象。

林珩接到手中,沒有急著取出信件,而是看著國太夫人,認真道:“大母,還是召谷醫問診。”

國太夫人笑了,拉過林珩的手拍了拍,道:“君侯信我,我當真無礙。近日天熱,我有些困乏,大概是苦夏,天涼些就好了。”

“大母,不可諱疾忌醫。”林珩仍不放心。

“君侯不必擔憂,尚未見到晉霸天下,我豈能甘心,自會保重。”國太夫人再三保證,笑容愉悅,林珩的關懷讓她開心。

林珩皺了下眉,正想要再勸,卻被國太夫人岔開話題,指著他手中的木管,認真道:“這封信來得急,想是有要事。”

國太夫人堅持不召醫,林珩不好強求,只能順其意暫時揭過,拿起木管打開。

木管以蠟封口,蠟有些厚,需用鋒利的器具劃開。

“用這個。”國太夫人遞過一支刀筆。

林珩順手接過,翻轉筆身,熟練地除去蠟封,拔出木塞,取出裏面的絹。

絹極輕薄,展開近乎透明,是越絹中的上品。

這樣的越絹出產稀少,在上京能賣出天價。如今卻被裁剪傳遞書信,如被上京貴族看到,必然會痛心疾首,大罵暴殄天物。

在展信之前,國太夫人和林珩想法一致,都以為信中必為要事。

信件展開之後,祖孫倆看清上面的文字,都是動作一頓,表情一片空白。

“知音,仰慕?”國太夫人回過神來,回想起之前的端倪,不禁恍然大悟。原來不是錯覺,也不是她看錯,阿煜果真是這種心思。

林珩眉心深鎖,慣性地敲擊手指。

“大母,我與公子煜結婚盟,實為權宜之計。”三番五次收到情詩,他特意寫信婉拒。不承想起了反效果。

“君侯,知慕情愛,人之常情,不必如臨大敵。”看出林珩的僵硬,國太夫人的笑容愈發歡快,“阿煜心思多詭,實美甚。君侯果真不動心?”

“大母,我暫無此心。”林珩捏了捏額角,頓覺頭疼。

“既如此,君侯就不必介懷,更無需為此傷神。”國太夫人看似玩笑,實則認真提出建議。

林珩頓了頓,沉吟道:“真能如此?”

他遍讀史書,計策謀略信手拈來,少有事能讓他為難。

唯獨楚煜。

這位越國公子風流不羈,行事出人意表。突如其來的堅持,的確令他感到棘手。

以他對楚煜的了解,尋常手段未必能解決問題。

林珩捏著細滑的越絹,凝視上面的文字,認真思量一番,仍是感到頭疼。

“大母,此事我會認真考量。”他習慣速戰速決,不喜好模棱兩可。他需要見楚煜一面,兩人當面說清。

“如此也好。”國太夫人頷首。她只是提出建議,具體如何處理還要林珩自己決斷。

兩人結束談話,林珩起身離開南殿。

月上中天,夜空一片暗藍,點點繁星閃爍。

林珩踏月光而行,來到正殿前,見到等候在殿外的馬桂,腳步一頓,吩咐道:“召谷醫,我有事相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