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章(第2/3頁)

越晉婚盟。

公子煜與晉侯聯姻,史無前例。此舉看似荒唐,卻能夠精準破局,真正使他立於不敗之地。

“大爭之世。”向避發出一聲長嘆,慶幸於之前的選擇。

逢此世,抱殘守缺不可取,勢必要破舊制。銳意進取方能為霸道之治。

門客看清他的神情變化,中途想要開口,話到嘴邊有所顧忌,終未能出聲。

車奴不斷揮動韁繩,馬車脫離擁擠的街道,進入氏族聚居的城東。

視野豁然開闊,車行速度隨之加快。

距離府邸不遠,迎面馳來幾匹快馬。馬背上是三名侍人,觀方向是自令尹家中行出,正將趕回宮內。

彼此擦身而過,侍人在馬上側目,短暫鎖定駕車的車奴,其後收回視線,打馬飛奔而去。

三人抵達越侯宮,在宮門前下馬,腳步匆匆去往正殿。

不料撲了個空。

楚煜不在殿內,案上堆放處理未完的奏疏。

“君上病發,公子在後殿。”

“君上又發作了?”

“醫在診治。如非十萬火急,稍後再去復命。”

斟酌一番,侍人退出殿外,在廊下等待楚煜歸來。

越侯養病的寢殿內,幾只藥爐並排擺放,藥奴守在爐旁,時刻關注爐火,小心熬煮湯藥。

殿內氣氛凝重,侍婢小心翼翼,行動間不敢發出半點聲響。

楚煜守在榻前,看著昏迷不醒的越侯,眸底凝結冰霜。長袖遮擋下,指尖印入掌心,留下暗紅的痕跡。

“如何?”

“君上病情反復發作,本次來勢洶洶,怕是……”三名醫診出同樣結論,心中惴惴,都是欲言又止。

“晉國帶回的藥也無用?”

“不瞞公子,君上傷未愈又中劇毒,根基損毀,用再好的藥也無濟於事。”越侯時日無多,注定藥石無醫。醫不敢隱瞞,唯有實話實說。

“君上何時能醒?”楚煜沒有動怒,凝視面如金紙的越侯,聲音低沉。

“先用藥,再配合施針,少則一炷香,多則半個時辰。”一名醫說道。

說話間,湯藥已經熬好。

一名藥奴躬身上前,手中捧著一盞藥。藥汁濃稠,色澤烏黑,飄散出濃烈的味道,未入口已能嘗到苦澀。

藥盞呈至榻前,一名醫拿出喂藥專用的湯匙,向楚煜告罪一聲,熟練掰開越侯的下巴,將湯藥送入他的口中。

另兩人取出金針,快速為越侯施針。

整個過程中,楚煜始終守在病榻旁,好似化作一尊雕像,如玉華美,卻也似玉石一般沒有溫度。

最後一針紮下,醫仍不敢放松,時刻緊盯越侯變化。心中默算時間,利落取下金針,小心退後半步。

比醫預期的更快,金針取下不久,越侯的臉色開始轉好,他手指微動,緩慢睜開雙眼。

起初目光混沌,數息後方才聚焦,鎖定榻邊的楚煜。

“父君。”見越侯擡起手,楚煜傾身彎腰,“您要說什麽?”

“枕……下……”越侯張開嘴,聲音低不可聞,更多是靠嘴型分辨。

依照他的指點,楚煜從枕下取出兩張絹,上面的字跡有些淩亂,內容卻十分清楚,並蓋有國印和越侯的私印。

“我時日無多,正夫人殉,隨葬。”越侯積攢少許力量,發出幾聲氣音,手指微微顫抖,指著楚煜手裏的絹,“國太夫人,鴆殺。”

最後一個字出口,越侯的手就要落下,被楚煜及時握住。

“父君,我來做。”

“不,從我旨,我命妻殉,殺母。”越侯用盡力氣,卻無法攥緊楚煜的手指,只能虛虛握住,“日前,奏請上京,冊封。”

他的話斷斷續續,楚煜卻聽得分明。

“父君……”

“聽命。”

楚煜垂下頭,冠纓滑過雙肩,末端纏繞的彩寶墜落,紅得刺目。

他攥緊越侯的手,原本寬厚的大掌異常枯瘦,堪比耄耋老人。飽受傷毒折磨,高大的身軀日漸衰弱,變得瘦骨嶙峋。

“阿煜,聽話。”越侯的聲音變得清晰,好似回光返照,他忽然有了力氣。

楚煜看著他,漆黑的瞳孔湧動暗潮,殷紅爬上眼尾,似一頭年幼的於菟正要失去庇護。

“聽話。”越侯重復兩個字,擡手覆上楚煜的肩膀,“送你去上京,我一直後悔,為何不抗旨。唯一能為你做的,聽話。”

“遵旨。”

楚煜雙膝觸地,彎腰伏在越侯腿上。長發披在身後,覆蓋繡金的暗紅,似水波流淌,浮動暗色光澤。

越侯輕輕拍著他,擡眼看向守在殿內的侍人。

“送國太夫人。”

五個字落地,聲音沙啞,語調沒有任何起伏。

侍人躬身領命,維持著彎腰的姿勢退出大殿。他侍奉越侯多年,深知國君性情,下定決心動手,就不會遲至明日。

“來人,和我走。”

來至大殿外,侍人帶上兩名壯婦,親自捧著藥盞去往關押國太夫人的暗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