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三章

“恭迎君上!”

玄車自東行來,玄鳥旗在風中撕扯,耀眼奪目。

豐地大小官員齊出,國人、庶人夾道相迎,奴隸和野人匍匐在路旁,頭不敢擡、人群中零星夾雜著戎人和羌人,大多是部落被犬戎所滅,自北遷徙而來。他們同晉人長期混居,衣飾同晉人無異,僅能從五官相貌上有所區分。

黑騎風馳電掣,瞬息抵至面前。

勁風掃過,路旁眾人屏住呼吸,心跳得飛快。

號角聲響徹平原,蒼涼豪邁。

一抹赤金闖入眼簾,雕刻玄鳥的戰車壓過地面。車輪高近兩米,輪軸轉動間,輪輻閃爍金光,源於鑲嵌的銅釘。

林珩站在車上,手按寶劍目視前方。

同上次來時相比,豐地大變模樣。

城池竣工,泥磚築造的城墻高過五米,外層塗抹泥灰,槍矛無法穿透,也能阻擋雨水侵蝕。

城池占地面積擴大三倍,城內建築仿效臨桓城布局,另增添一座商坊,專供往來商旅市貨。

城外有兩座礦場,鄉邑村社圍繞礦場而建。

豐地土壤貧瘠,糧食出產有限,國人多從軍,庶人在礦場出力,按月領取谷、絹和錢。

礦場發下的谷主要是粟,數量充足,品種稍顯單一。想食麥、稻和豆需向城內商人購買。

晉人習慣食粟,遷來的鄭人則不然,他們更喜食麥,每次領到絹和錢都會向商人買糧。

有商人窺見商機,在城內開設商鋪,專門做糧食生意。數月下來賺得盆滿缽滿,商鋪規模擴大兩倍不止。

隨著糧商大批湧來,城內商坊日漸熱鬧,豐城也隨之繁榮。相比數月前,變化之大,可謂翻天覆地。

除了礦場和鄉邑,城外還多出數座營盤。

林珩向西境諸國發出會盟邀請,五國先至,相隔一段距離在城外紮營。余下尚在途中,不出意外地話,五日內應能趕到。

唯一的例外是蔡國。

蔡侯執迷不悟,蔡國氏族不思悔改,青州城被公子原帶兵保圍,城破只在旦夕。

敬酒不吃吃罰酒。

待到蔡侯現身,就不再是受邀的客人。他會是一個不錯的靶子,向國君們展示何為殺雞儆猴,以儆效尤。

豐城外,五國國君擺出儀仗,各色旗幟在風中招展。

曹國國君位於正中,身材稍顯矮胖,圓臉帶笑,看上去十分和氣。他的容貌、身材和氣質同長沂君無任何相似,很難相信兩人是同父兄弟。

宋、許、後、朱四國國君分在他左右。遵照禮儀,幾人皆是袞服冕冠,僅在衣物圖騰和腰懸的飾物上有所區別。

國君爵位有高低,國力有強弱,地位自然存在高下。

玄鳥車由遠及近,尚未停下,五人已各自走下戰車,以臣禮見林珩。

此舉看似恭敬,卻容易為人詬病。同為國君卻受臣禮,難免被指責狂妄自大,對天子有不敬之意。

雍楹和費毅同時擰眉,看向五人的目光極為不善。

賴白陰測測盯著前方,重點落在帶頭的曹國和宋國國君身上,視線銳利,猶如帶著刀子。

在三人背後,長沂君和呂奔父子同時倒吸一口涼氣。

長沂君心如火焚,恨不能沖到曹伯面前,質問他有沒有認真讀自己送回的書信。但凡記在心裏,也不會出今日差錯。

呂奔面沉似水,手指攥緊車欄,盯著前方的宋伯,雙眼幾要噴火。

呂堅臉色微白,看一眼宋伯,又回頭看向呂奔,踟躕道:“父親,君上這是何意?”

“自作聰明,愚不可及。”呂奔聲音低沉,猜出宋伯的心思,只覺無可救藥,“狀似恭敬,實則包藏禍心。”

呂堅張了張嘴,似有話想說。察覺到氣氛變化,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,一個字也沒出口。

隊伍中的使臣神情各異。

許、後、朱三國之人面帶焦急,一個個如芒在背,礙於場合和身份卻不能隨意開口。余下使臣窺出端倪,突覺國君晚些來也好。

“前車之鑒,免得犯糊塗。”

“晉君會如何處置?”

“不知。”

“表面看五國恭敬,如要懲治恐不妥。”

諸人各有心思,揣測林珩的動作,不乏看好戲的意圖。

玄車上,林珩俯視車前五人,旒珠遮擋眉眼,蒙住眼底的冷意,淺色的唇緩慢掀起,印出一抹冰冷的笑痕。

眾目睽睽之下,受禮與否都將被人指摘。

霸道、暴虐、殘佞。

今日之後,還將多出不臣狂妄。

看來滅鄭尚且不夠,還要再揮屠刀,多流幾滴血,多砍幾顆腦袋,才能讓諸國心服口服。

他摩挲著指節,緩慢垂下眼簾,遮去湧動的殺機。嘴角笑痕加深,更添三分冷意。

五位國君疊手彎腰,在林珩面前執臣禮。本以為他會下車攙扶,至少表現出招攬人心之意。哪料想彎腰許久,林珩始終站在車上,沒有半分動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