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二章(第2/3頁)

陶賢和陶正同父親想法一致,皆認為爵位之制不可破,林珩的旨意會動搖氏族根基,絕不能開先河。然而智淵沉默不言,陶裕還在耐心等待,兩人不好貿然出言,只能保持緘默。

相比之下,陶廉顯得過於鎮定。

他似對陶裕所言漠不關心,一直置身事外。此種表現同陶裕三人大相徑庭,不免令人側目。

茶湯微涼,智淵從沉思中抽離,擡眼看向對面的父子四人,道出一番話,不僅不是陶裕想要的回答,更令他悚然一驚。

“君上送公子煜啟程,時近正午。其後入軍營,日落時分方才歸城。你對君上所言一清二楚,是軍中子侄傳遞消息?”

智弘方才正有此問,此時審視對面四人,神情異常冷峻。

“君上建新軍,別於三軍之外,所圖為何,你當一清二楚。”智淵慎重其事,正顏厲色,字字猶如刀鋒,“君上不喜陶氏,仍許陶氏子弟入新軍,出於選賢任能,更是網開一面。你不能幡然悔悟,知錯改正,反而變本加厲命族人刺探新軍,莫非以為君上是幽公?果真不給家族留下一條後路?”

勛舊最熟悉彼此。

這番話毫不客氣,一語破地,完全不給對方顏面。

陶裕臉色青白,愀然變色。他仍不死心,壓下心中憤怒,繼續問道:“君上破世卿世祿,你果真一點也不在乎?”

“君上言以軍功授爵,可言要奪我等爵位?”智淵反問道。

陶裕當場怔住,回憶軍營中送出的消息,緩慢搖了搖頭。

“既未言要奪爵,何必憂心忡忡?況軍功授爵惠及甚廣,你只觀國人庶人,莫非未見到族內旁支?”智淵語重心長,提及陶裕忽略的要點,“晉以戰功立身,嫡支世襲爵位,旁支數代不能起,血脈漸遠,被剔除氏族不在少數。若以軍功授爵,嫡支不壯,旁支亦能起,於家族大有裨益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你認定家族子弟不及國人,甚至不比庶人,無法沙場立功?”智淵推開茶盞,嗤笑一聲,“果真如此,還談什麽家族傳承。庸碌之人襲爵,上戰場必會露怯。一旦禍及軍中,帶累祖先英名,簡直就是不孝!”

“你是在強詞奪理!”陶裕沒有被智淵說服,心中騰起怒火。

“是否強詞奪理,你我心知肚明。”智淵心平氣和,與陶裕形成鮮明對比,“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,我再提醒你一句,君上不同幽公,莫要行舊事。新軍之內趁早收手,萬一惹怒君上,引來雷霆震怒,陶氏必遭大禍。”

“危言聳聽!”陶裕看似強硬,實則心頭已經動搖,只是沒有表現在臉上。

智淵一眼看透他,沒有當面揭穿,繼續道:“獵人執弓,箭矢鋒利,能獵狐,亦能屠狼。君上性情剛毅,行事狠絕,剪除有狐氏未見手軟,滅鄭更是一戰即下。為家族計,莫要自誤!”

話音落下,室內再度陷入寂靜。

陶裕儼然被說動,不由得陷入沉思,臉色逐漸慘白。

他之前還能理直氣壯反駁智淵,如今現實擺在眼前時,危機近在咫尺,他不可能再欺騙自己。

“腳下是萬丈懸崖,踏前半步就是絕境,固執己見必定粉身碎骨。後退或有損傷,終歸是一條活路。”智淵沉聲道。

“經驗之談?”陶裕擡眼看向對面,眼底已經爬上血絲。他此行是為說服智淵同他一起反對政令,不想反被對方提點,不得不直面家族危境。

“不假。”智淵與陶裕相交多年,智氏退居晉陽時,仰賴陶氏守望相助,才保存大部分實力。看到陶裕執迷不悟,他出言提醒,全因不忍陶氏走上絕路。

兩人說話時,智弘和陶氏兄弟皆未出聲。

陶賢和陶正的臉色異常難看,既有憤懣也不乏懼意。

陶廉細觀父親的神色,暗暗松了口氣。

他不止一次提醒父親,可惜總被當成耳旁風。有智氏家主出面,想必父親會認真考量,不再一門心思鉆牛角尖。

目的未能達成,反而看清家族危機,陶裕沒有在智氏府上久留,很快告辭離開。

智淵親自送他出府。

“君請止步。”陶裕來時神情凝重,去時則有些失魂落魄。

陶賢和陶正的神情不比父親好多少。

反觀陶廉,正色向智淵行禮,感謝他出言提點:“謝上卿指點迷津。”

“不必。”智淵搖搖頭,對陶廉的智慧頗為欣賞。

目送陶氏父子登上馬車,智淵轉身返回前廳。

穿過庭院時,他在廊下短暫駐足,仰望皎潔的月光,回想林珩的種種舉措,恰似撥雲見日,終於有所明悟。

“勒石以銘,正國人之行。鑄刑鼎使民知法。統一度量衡,清丈田畝,重計稅賦。創建新軍,軍功授田,軍功授爵。原來如此。”

“父親?”智弘站在智淵身側,神情透出疑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