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五章(第2/3頁)

恰好仆人送來熱水和膳食,主簿借口退下,口中道:“有事,使君吩咐啞仆。”

話落,主簿再次行禮,退後半步轉身離開。

令尹心生不悅,很快又壓制下去,變成一抹凝重。

他走到屏風前坐下,啞仆無聲跟上,打開三層食盒,捧出冒著熱氣的羹湯和菜肴。主食是粟粥,佐有醬和一小碗蜂蜜。

他身後是兩名壯婦,各自提來一只銅壺,壺口還冒著熱氣。

三人態度恭敬,都是一言不發。

啞仆無法說話,壯婦是奴隸,根本不敢張口。

令尹對晉人的嚴謹嘆為觀止。心知問不出什麽,幹脆揮手命其退下。

三人匍匐行禮後退出室外,並不遠走,相隔數步守在隔墻的夾道,既能擋風也能隨時聽到召喚。

房門合攏,令尹沒有馬上用膳,而是盯著面前的碗碟陷入沉思。

“公子珩這般人物,國君所謀未必能成,恐要費一番周折。還有國太夫人。”

思及此,他嘆息一聲,暫時壓下煩悶,端起溫熱的甜羹。

剛剛吃過兩勺,房門就被敲響。

門後是隨他入晉的門客,方才有異常發現,片刻等不得,匆忙過來求見。

“家主,晉人有機關法!”

門客學識淵博,最擅長機關術。進入房間後發現端倪,他沒有聲張,也沒告知同行眾人,而是獨自來見令尹,請後者定奪。

“機關術?”

“正是。”門客隔桌落座,探身前傾,目光灼灼,“若仆沒料錯,驛坊內設有機關,地面和墻壁發熱源於此。有阻隔無法參透,挖開才能知究竟。”

挖開地板自然不行,毀墻更不可能。

門客以固有的認知推定是機關,殊不知真相同其所想相距甚遠。

“不知晉人燃燒何物,應不是木柴。”

門客對機關術相當癡迷,關注點漸漸跑偏,同平日裏的精明大相徑庭。

令尹知曉他的性情,無心責難,僅是咳嗽一聲提醒:“此行為盟約。”

經他提醒,門客面現慚色,疊手道:“仆失態。”

“事有輕重緩急,盟約最重,機關術可另行打探。”令尹沒有將話說死。

越晉是同盟不假,前提是霸楚在側。一旦楚國勢微或者倒下,兩國關系定然發生變化。未必馬上兵戎相見,彼此提防刺探消息定會更勝。

“要訂立盟約,需等到公子珩歸國。停留期間,爾等輪換外出刺探消息。”

“諾。”

門客領命,起身退出室外。

桌上膳食微冷,令尹卻毫不在意。他端起凝固油脂的羹湯,舀起一勺送入口中,細細咀嚼,緩慢咽下。

晉侯宮內,國太夫人剛展開林珩來信,就聽繆良稟報,越國遣使抵達城中。

“這個時候,莫非是越君有變?”國太夫人眉心一擰,想到越侯先遇刺殺後又中毒,心猛然一跳,神情變得焦急。

繆良回想甲士所言,開口道:“來人未著縞素。”

“不是越君,那為何事?”國太夫人松了一口氣,又很快生出疑惑。

思及楚國動蕩,猜測邊境要起兵事。

可楚國內部正在打仗,諸公子勝負未分,這個關頭理應不會招惹越國。

越想越是頭疼,國太夫人捏了捏額角,索性暫時拋開:“罷,明日見面總能知分曉。”

見她面露疲憊,繆良知機退下。

腳正要邁出殿門,國太夫人忽然開口:“明日見過使臣,召宗入宮。君侯入陵不能拖,阿珩的登位大典也需籌備。”

“諾。”繆良恭聲應諾。

見國太夫人沒有更多吩咐,他轉身走出殿外。

一陣風吹過廊下,繆良擡手接住一片雪花。仰望黑暗的夜空,難見一顆星辰。

他想起烈公的葬禮。

當日靈柩出城,國人夾道,庶人緊隨。

肅州城被慟哭聲環繞,哀傷凝聚在送葬的隊伍中,良久不曾消散。

“烈公封墓,百名國人自願殉葬。君上入陵將無一人。”

繆良袖手仰頭,任由雪飄落在身上。面上一片淡漠,雙眼中窺不出分毫情緒,恍如一灘死水。

大雪籠罩肅州城,洋洋灑灑下了整夜。

隔日,城池被銀白覆蓋,宮闕、城墻、街道和民居別無二色。

宮門開啟,一名侍人在門前上馬,冒著寒風馳向驛坊。他攜國太夫人旨意,召越國使臣入宮。

令尹早已準備妥當。侍人入坊不到一刻鐘,馬車就馳上街道。十名越騎護衛左右,其余留在坊內,暫受門客調派。

侍人策馬在前,馬車緊隨在後,隊伍穿街過巷,一路上暢通無阻。

抵達宮門前,侍人翻身下馬,令尹推門下車。

繆良等候在門前,認出來者身上的袍服冠帽,看到他懸在腰間的金印,心下暗驚。見對方看過來,當即疊手行禮,道:“內史繆良,見過使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