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章(第2/3頁)

侍人在前舉起火把,照亮腳下道路。

兩人邁下台階,一路穿過宮道,遠遠望見跳躍的明光,正是南殿所在。

殿門前有閹奴守候,見到林珩彎腰行禮。

“國太夫人言,公子自入殿內,無需通報。”

閹奴話音落下,立即有侍人上前為林珩撣雪。

繆良退至一旁廊下,身影半隱在黑暗中,存在感卻分毫不弱。有他在南殿,侍婢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,暗中傳遞消息更無可能。

“繆內史。”林珩正將入殿,忽然腳步一頓,想起紫蘇稟報之事,隨口道,“宮內偶有鼠輩,放翁暫無暇分身,還請繆內史襄助。”

繆良耳達目通,宮內變化瞞不過他的雙眼。聞弦歌知雅意,不介意賣林珩一個好,當即道:“公子吩咐,仆自當盡力。”

林珩微笑頷首,隨即邁步走入殿門。

大殿內燈火通明,數盞青銅燈並排擺放,香爐中飄出青煙,清香裊裊,沁人心脾。

國太夫人靠坐在屏風前,衣袍華美,彩繡輝煌。她沒有梳髻,長發挽在腦後,僅點綴一枚玉簪。發間摻雜銀絲,在燈光下格外明顯。

林珩走至階下,正身行禮。

“大母。”

“不必多禮,坐。”

國太夫人放下看到一半的竹簡,向林珩招了招手,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。

“服藥沒有?”

“回大母,剛剛服過。”

林珩登上台階,振袖落座。

婢女立即送上湯羹,盞中加了蜜,滋味甘甜極易入口。

“冬日寒涼,需多加留意。越國之藥已經帶回,令谷醫盡速配藥,為你調養身體。”國太夫人捏起林珩的下巴,對他的單薄和蒼白皺眉。

聽到求藥之人已經歸來,林珩放下銀匙,笑道:“多謝大母。”

國太夫人收回手,轉而提起另一件事。

“你父離國,留在宮內的妾尚有數人,你待如何處置?”

宮變當日,參與舊事的妾夫人盡被絞殺,珍夫人也隨晉侯西行,留下的都算是清白。

按照舊例,國君薨逝,諸妾殉葬。

晉侯的情況比較特殊,他是被國人驅逐,權力盡喪,不可能再掌晉國。留下的妾夫人地位尷尬,不知該如何安置。

林珩沒有立即回答,而是沉吟片刻,道出令國太夫人震驚之言。

“無子女者歸家。有子女者隨子女開府,亦可歸家。”

“子女開府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未有先例。”國太夫人皺眉。

殉葬有成例,也有破例歸家。

庶出公子年少開府不出奇,但女公子開府未曾有過。

“大母,前朝有王後為將,斬敵萬余獻祭天神。諸國亦有女子執政,大母也曾主政晉國。”

燈光映在林珩臉上,黑眸深邃,仿似盛載星光。

“國逢用人之時,理應無分男女。如臨桓城,女子一樣上陣斬敵,戰功不亞於男子。今以宗室開先河,下必效仿,於國有利。”

國太夫人凝眸深思,良久不發一言。

她知曉林珩行事不拘一格,今日這番舉措還是令她吃驚不已。

主政,開府,從軍。

上溯兩百年,因上京一場政變,平王昭告天下,不許女子襲爵。林珩今日之舉有違旨意,被有心人抓住恐難以善了。

“平王旨意,不許女子襲爵。事過兩百年,不曾有諸侯違背。”國太夫人神情肅然,告誡道,“晉邊強敵環伺,楚、蔡、鄭等虎視眈眈。今當求穩,先定國內再攘四邊,不給外人可乘之機。”

“大母教誨,珩必銘記於心。然事有特例,平王之法非開國之法,武王分封諸侯,也有女子開國。”

林珩知曉國太夫人的擔憂,但他心意已決,既要最大規模調動國人,自然不能被世俗拘泥。

前朝雖滅,殷人尚存,迄今仍是男入女家,宗廟供奉不分男女,誰能指其不合禮法?

“你心意已決?”

“請大母體諒。”

“罷了。”

國太夫人嘆息一聲,不再堅持要林珩改變主意。但也告誡他行事謹慎,手段不可過於激烈。

“數日前肅州染血,不久又將行刑,莫要太過激進。”

林珩莞爾一笑,既沒點頭也沒搖頭,只是溫和道:“珩有章程,大母不必憂心。”

此事揭過,妾夫人出宮就此定下。

林珩話鋒一轉,詢問歸來的越甲。

“大母能否召人前來?”

猜出他的用意,國太夫人點頭應允。

不多時,一名甲士被帶至殿前,衣履發髻肖似越人,神態步伐更貼近晉人,一樣的豪邁粗獷。

“參見國太夫人,參見公子。”甲士入殿行禮,雙手抱拳單膝跪地。

“起,賜熱湯。”國太夫人喚其起身。

“謝國太夫人。”甲士謝賞落座,神情不見局促,表現得落落大方。

林珩打量該人,神情若有所思,片刻後問道:“君往越國,可曾面見越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