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(第2/3頁)

年輕的公子步入殿內,手按佩劍,袖擺輕輕振動,刺繡的金紋似水波流淌。

壬章和陶榮跟在他身後,龍行虎步,目光炯炯。

行至眾人面前,林珩端正衣冠,疊手拜見晉侯。其後轉過身,維持雙手交疊,彎腰向國人行禮。

“公子不可!”

眾人大吃一驚,忙不叠側身避讓。更有人上前攙扶,林珩卻紋絲不動,表現出迥異於外貌的力量。嚴肅完成整套禮節,他才緩慢擡起頭,挺直脊背面對國人。

“諸君赤心奉國,投袂荷戈,代代披肝瀝膽,為國竭盡忠智。子言父過實感羞慚。然先祖勒石為銘,備幹城之寄,子孫後代不應違背。”

此言既出,國人心情激蕩,晉侯面色陰沉。

珍夫人抱緊木盒,紅唇緊抿,低垂下眼簾。暗暗慶幸鹿氏及時回頭,否則定然死無葬身之地。

論策略手腕,謀劃人心,君上諸子無一是公子珩的對手。

短短數語安撫國人,也徹底絕了國君之路。

“諸君衛國半生,今日事出有因,珩不能妄加阻攔,唯有一求。”

“公子請講。”鶴發國人舉起手臂壓服人群,不許打斷林珩之言。

“請勿擊傷父君,容父君乘車離國。”林珩直視為首的幾名國人,鄭重承諾,“父君離去後,珩必效仿先祖勒石以諾,臨桓城永不加賦,諸君捍衛國本有功無過。”

承諾出自公子珩,有石刻為憑,國人即為正義,後代晉君不可追究。

史官秉筆記錄在冊,亦會做出同樣撰述。

無論後世人如何評價,林珩作為既定的國君,晉國未來的掌權人,當面肯定國人的行為,在天地鬼神前立下誓言,永不能推翻。

“公子大義,我等從命。”

國人本意是驅逐國君,從未打算取他性命。但人在憤怒時常會被情緒左右,做出失去理智的行為。

林珩出面挽回危局,將事情的發展扳回軌道。

“父君,殿前已備好馬車。”

安撫下國人,林珩轉身面向晉侯,態度恭敬得體。即便是以最挑剔的眼光也無法從他身上挑出錯來。

“好,你當真很好。”晉侯咬牙切齒,偏又無可奈何。明知道一切都是林珩的設計,他卻不得不邁入陷阱,主動走進這個圈套。

“來人,侍奉父君。”

無視晉侯的怒意,林珩側身退開半步,召侍人上前攙扶晉侯。

珍夫人走出柱後,輕移蓮步來至林珩面前。她躬身曲膝,雙手托起木盒,口中道:“君上之前有命,此物留與公子,請公子收下。”

晉侯短暫回頭,嘴唇動了動,到底一個字都沒說,任由侍人將他攙出殿外。

待林珩接過木盒,珍夫人輕聲道:“婢子聽命公子,唯請公子信守承諾。”

“夫人放心。”

珍夫人擡頭看向林珩,片刻後收回目光,快步跟上晉侯,隨他一同離開大殿。

正殿前,一輛玄車停靠丹陛下,象征晉侯身份。

駕車的馬奴出自鹿氏,扈從多為正殿甲士。他們之前被藥倒關押,國人暴動後被釋放出來。他們將跟隨在晉侯身邊,護衛他離開晉國。

車上還有一人,是被放出的蠱醫。

作為留他全族性命的條件,他需跟隨晉侯離國,保證晉侯不在短期殞命。

此刻,蠱醫坐在車廂後,手按無力的左腿,想到被砸碎骨頭的瞬間,仍禁不住顫抖。

他不畏死,卻無法承擔害死全族的罵名。

看著走出殿門的林珩,蠱醫不由得苦笑。為防備今日,他早同族人斷絕來往,甚至舍棄姓名。哪裏想到公子珩手眼通天,竟能查出他的家人,連族人也未放過。

一百八十三人。

如果不想家族斷絕祭祀,不想血親死無全屍,他必須俯首聽命。想到這位公子的狠絕,饒是見慣生死的蠱醫也不由得膽寒。

晉侯被扶到車前,蠱醫拖著斷腿出現,接替侍人扶他上車。珍夫人緊隨其後。三人皆未出聲,彼此間也無話可談。

“恭送父君。”

林珩走下丹陛,在車前拱手。

國人主動向兩側分開,讓出通向宮門的道路。

馬奴揮動韁繩,車輪壓過積雪,發出一陣吱嘎聲。

甲士護衛在車兩旁,腳步略顯淩亂。口鼻呼出白氣,短暫迷蒙視線,一如前路混沌不明,令人忐忑難安。

車輛行出宮門,沿途可見凍結的血痕。

公子長和有狐顯被五花大綁按跪在宮門前。看守他們的並非勛舊,而是夜間投誠的公子原。

有狐顯滿臉血汙,雙腿不自然彎折,強撐著一口氣沒有昏倒。

林長臉頰青腫,長袍被撕破,低垂著頭,看上去失魂落魄。

馬車行出晉侯宮,車窗短暫推開。

驚鴻一瞥,望見窗後人影,有狐顯肝膽俱裂,公子長如遭雷擊。

“君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