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(第2/3頁)

侍人躬身垂首,臉色發白,汗不敢出。

直至腳步聲遠去,國太夫人才回過神來。她快步行至門前,抓下額頭上的絹布,手指越侯和楚煜離去的方向,怒叱道:“楚江,你這個逆子!”

殿外侍人惶恐不安,殿內婢女也不敢多言。閹奴一改平日裏的諂媚,狀如驚弓之鳥,只恨不能藏進陰影之中。

君上是越國之主,更是宮廷主宰。

國太夫人確有權威,但這份權威如無根之萍,隨時能被收回。

正如今日,只要越侯一句話,她甚至走不出南殿,外人也休想進來。

先君寵愛她半生,看似愛如珍寶,實則將她養成了籠中鳥。這份寵愛有幾分真,唯有跳出藩籬才能看清。

越侯和楚煜走向大殿,侍人隨行在後。懼怕國君的怒火,侍人謹小慎微,腳步聲都輕不可聞。

“阿煜,你可怪我?”

“父君何出此言?”

越侯停下腳步,駐足宮道之上。

身後的南殿被夜色籠罩,披上一層朦朧暗影。前方是正殿閃耀的燈火,即將開啟一場盛宴。

“當年你可以不去上京。”越侯站在兩條宮道的交叉點,腳下盤踞青石雕刻獸紋,在月光下愈喜猙獰,仿佛活過來一般。

“父君,我平安回來了。”楚煜眼眸微彎,聲音和緩,無法分辨他此刻真實的情緒。

“你能歸來是你的本領,當年之事無法就此抹去。”越侯搖了搖頭,沉聲道,“上京旨意固然嚴苛,你的兩位叔父同樣符合。國太夫人一意孤行,梁氏糾集附庸推波助瀾,沒能留下你,終究是我怯懦。”

“父君不必內疚。”楚煜笑容不減,看不出絲毫怨氣,反而安慰越侯,“我知父君為難。母親曾告訴我,父君欲削弱梁氏,助外大父爭奪軍權,可惜未能如願。”

楚煜單手負在背後,在袖中收攏掌心,拇指摩挲著食指指節。他似在閑話家常,而非一場腥風血雨。

“袁氏落敗,我母一病不起。梁氏反撲在意料之中,大母厭惡我也合情合理。父君的處境未必強於我,能在風雨中保住母親,我已無他求,唯有感激。”

圍繞軍權的爭奪歷來充滿了刀光劍影和陰謀殺戮。

袁氏技不如人,家族一落千丈、好在根基未滅。梁氏屹立不倒,權柄更勝往日,殊不知烈火烹油,早晚有一天會加倍償還。

大概是看清這一點,國太夫人才想方設法送走楚煜,希望自己的小兒子能接任越侯。

她固然任性,卻非愚昧無知。

任由一個有袁氏血脈的公子掌控越國,梁氏必然陷入泥潭,注定有滅頂之災。

“到底是委屈了你們母子。”越侯難得如此感性,嘆息聲出口,道盡他的無奈。

“父君,國太夫人年事已高,您正當盛年。”楚煜拂開落在肩頭的一縷長發,一如白日裏撚去花瓣。

國太夫人不足為慮,需要留心的另有他人。

越侯春秋鼎盛,松陽君和鐘離君也是正值壯年。

年紀相仿的兄弟,對權利的渴望顯而易見。越侯不願將權位拱手相讓,兩人是繼續耐心等候還是兵行險招,哪個可能性更大?

越侯凝視楚煜,忽然舒展眉心,單手按住他的肩膀,笑道:“我兒所言甚是,日子還長。”

兩人說話時,侍人始終低垂著頭,不敢有絲毫動作。若非還在喘氣,簡直同泥塑木雕沒有任何區別。

“父君,歸來途中我得一物,有意送給兩位叔父。”楚煜話鋒一轉,語氣漫不經心,卻令越侯心頭一動。

“何物?”

“能給仲父驚喜,季父大概會煩心。”

楚煜笑意盈盈,黑瞳猶如水晶。路旁持燈的婢女僅是看了一眼,控制不住臉頰緋紅。

說話間,父子倆穿過矗立火把的宮道,登上青石台階,步入燈火閃耀的大殿。

酒已冷,菜已涼。

唯獨燈燭更加明亮。

氏族們等候許久,終於等到越侯和公子煜。

眾人起身行禮,山呼之聲傳出殿外,震動跳躍的火光。

松陽君和鐘離君站在階下,看到楚煜隨越侯登上高位,都是眸光一暗。見國太夫人的位置依舊空虛,越侯直接命人撤去席位,兩人心中浮現不安。

“大兄,這是為何?”松陽君開口問道。

“國太夫人身體不適。”越侯言簡意賅,無意多做解釋。

松陽君還想再問,越侯卻不再理睬他,持盞邀眾人共飲,命奏樂開宴。

鼓聲隆隆響起,袒露上身的舞人進入殿內。健壯的青年頭插稚羽,齊聲發出高喝,踏著鼓點跳躍騰挪,氣氛瞬間高漲。

松陽君尷尬地站在原地,進退維谷,臉上青紅交替。遇到越侯不善的目光,到底不情願地坐下,沒有抓住不放。

鐘離君目光陰沉,想到越侯對國太夫人的稱呼,再看他對松陽君的態度,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