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(第2/2頁)

“公子,您是正夫人所出,本該為世子。公子長妄想得天子冊封,實是癡心妄想。君上實在昏庸!”茯苓憤憤不平道。

換做以往,紫蘇定會出言制止。但晉侯接連派人刺殺林珩,縱然不是他親自下令,也定在背後推動,允許公子長母子調動國兵。

無視律法,不分尊卑,不僅昏庸,更加荒唐!

“我八歲往上京為質,迄今九載。父君料我體弱,必天不假年,然事不從人願。”相比茯苓和紫蘇的義憤填膺,林珩表現得過於平靜,“我母逝去多年,三位舅父兩死一傷,外大父年事已高,家族危如累卵。對父君而言,這是絕佳的機會。”

“機會?”

“殺了我,才能徹底剪除智氏在軍中勢力,真正大權獨攬,也為他喜愛的那對母子掃清障礙。”林珩看向車窗,一抹血色潑灑,覆蓋鑲嵌窗扇的琉璃。

“果真如此,公子,您不能回肅州。”紫蘇擔憂道。

“不,我必須回去。”林珩搖搖頭,雙手握住箭矢,用力向下彎折,“天子放我歸國,為的就是父子相殘,兄弟鬩墻。”

垂髫之年失去母親庇護,外家舅父接連出事;總角之年被迫離國,任人宰割。在上京想方設法求得天子庇護,他才活到今日。

即便如此,晉侯和公子長也不願放過他。

“天子放我歸國,另放歸數名公子,不過是忌憚諸侯國勢大,意圖以我等為棋,攪亂諸侯棋局。”林珩垂下目光,看著箭矢一點點彎成拱形,“我想活下去,勢必要返回國都,如天子所願,同父爭權。”

諸侯國強,天子輾轉難寐。

諸侯國亂,天子方能安枕。

林珩緊握箭矢,眸光湛亮。

棋子也罷,傀儡也好,天子命他為棋,他便要兢兢業業,表現出應有的價值。待到手握實權,有能力躍出棋局,下一步如何走,就非他人能夠掌控。

咚地一聲,箭矢落地,滾入錦緞之中。

與此同時,車外的廝殺也告一段落。

刺客的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,鮮血匯成溪流,很快又被雨水沖走。

騎士們陸續下馬,單手抓住刺客的發髻,拔出馬背上的短刀,順著刺客的脖頸橫切而過,伴隨著鮮血噴湧,三十余顆頭顱被裝入布袋,成為騎士的戰利品。

“公子,前路已清,可繼續前行。”甲長打馬走近,隔窗向內稟報。他本是智氏私兵,後被贈給林珩,護衛林珩近十載。

車窗推開,現出半張芙蓉面,正是擒住飛矢的紫蘇。

“公子有命,立即啟程。”

甲長策馬返回,隊伍繼續前進,飛速消失在雨幕之中。

留在地上的車轍和蹄印注滿雨水,無頭屍體滾在泥漿中,斷頸流出的血來不及凝固,很快被沖刷開,牽扯成大片淡紅的水網。

野犬和狼被屍體吸引,大群聚集而來。

為爭搶血肉,族群間爆發沖突。

犬吠狼嚎不絕於耳。

激戰正酣時,破風聲突然襲至,箭雨從天而降,將犬和狼一同釘在地上。

血腥味驟然濃稠。

又一支騎兵出現在大雨中。

馬上騎士皆著紅衣,連甲胄都繪有紅紋。

隊伍中行有一輛馬車,從規制來看,同林珩的車駕一般無二。只是車廂上的氏族圖騰有所區別,更加繁復華麗,近乎透出詭譎。

騎士射殺獸群,迅速掃清道路。

沉重的車輪壓過獵場,骨頭崩裂聲清晰可聞。

“熊羆。”車內傳出聲音,緊接著前門推開,現出一名峨冠博帶的青年。青年嘴角含笑,容貌濃艷至極,卻不會予人柔弱之感,反而如刀劍般銳利。

“公子,有何吩咐?”車旁騎士拉住韁繩,減慢行速。

“可清楚屍體來源?”青年問道。

“是晉國兵。”騎士命人取來一支斷箭,箭尾的標記清晰可見。

“晉國兵?”青年沉吟片刻,訝異道,“若我沒記錯,這是往肅州城的路?”

“諸公子歸國,公子珩早於您動身。若沒料錯,遇襲者應為公子珩。”騎士皺眉分析,“聽聞晉侯昏聵,欲以庶代嫡,公子珩奉天子命歸國,一路上必不太平。”

“看來我的運氣還算好,父君只有我一個兒子。”青年靠向車欄,姿態慵懶,不負上京風流公子之名。

“但您有兩位叔父,國太夫人更喜幼子。”騎士提醒道。

青年被噎住,無言反駁,唯有擺擺手,下令隊伍加速前行:“盡快返回國都,就算要刀兵相向,也該在越國之地。”

騎士抱拳領命,策馬飛馳向前,傳達主人的命令:“公子命速行!”

“諾!”

眾人轟然應諾。

隊伍當即轉向,踏著轟鳴雷音,向越國都城飛馳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