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22章 陪伴

江禪機陪著袁元大概飛了十個小時,從傍晚陪到深夜,又陪到晨曦初露,中間憶星她們已經數度催促他回去換班,但都被他以不累、不餓為借口搪塞了,到後來已經完全搪塞不了了,實際上他一直在說話、念叨、碎碎念,講述著他漫長的流浪生涯,以及他如今的一些感悟。

他既餓,又渴,卻堅持著沒有回去找憶星換班,他以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來哪怕稍微體會袁元此時的感受,這沒有任何意義,但能讓他心裏好受一點兒。

很多細節瑣事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忘了,講著講著就又回憶起來,然後補敘和插敘,整體而言是想到哪裏說到哪裏,其中很多事他都是頭一次對別人講,比如他受的那些委屈,遇到黑心老板、手腳不幹凈的工友之類的,當時他年少氣盛,真是恨他們恨得要死,偶爾甚至冒出一股邪火,要是手裏有把刀,說不定就捅上去了……說不定那時候他很接近被體內的獸性所控制,要是真捅上去,他現在恐怕就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了。

回頭來看,那些遭遇又算得了什麽呢?無非是蕓蕓眾生都在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人,也許這樣的現象會持續很多年,幾十年、幾百年都會依然存在,終有一天會消失,因為歷史總是螺旋形上升的,平台期也許會漫長得令人絕望,但社會總會變得越來越好,人性總會變得越來越光明,是智人先祖給了他這樣的信念,只有像她這樣跳出歷史的人,才能真正客觀地看待歷史。

袁元步履不停,認定一個方向前行,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回應,但她一直在聽,因為她會露出各種不同的表情,或悲傷,或欣喜,或困惑。

江禪機知道她只能聽懂其中一部分,因為她沒在人類社會生活過,大家也沒教給她那些只有在人類社會裏才會用到的詞語,比如“考試”、“房租”、“借錢”之類的,也許他們在排演伊芙寫的戲劇劇本時偶爾提到過這些詞,但沒有跟袁元解釋過,因為……不是他們不想解釋,是解釋起來太復雜了,對現代人而言望文生義的詞匯,對她來說費勁口舌也未必能聽懂,告訴她什麽是房租,她就會疑惑為何有的人有房、有的人沒房,這又會涉及到財富的本質和分配,再有耐心的人也沒辦法解釋清楚。

現在他覺得,他們還是不夠有耐心,才以“解釋不清楚”來搪塞她,因此以後他會用很多時間來向她解釋,先從最基本的東西講起,比如“社會”和“國家”……不過這要等下次了,因為憶星那邊已經催得不行了,並說如果他再不回來,她就直接飛過來了,反正經過十幾個小時的跋涉,距離基地已經近了不少。

他只好回去,向袁元暫時先別,開啟傳送通道回去。

他離開了十小時左右,大家本該利用這段時間好好休息,彌補這幾天的緊張和焦慮,但因為發生了太多事,大家依然還處於亢奮狀態,不過至少梓萱和阿拉貝拉的臉色有了好轉的跡象。

“梓萱,你想什麽時候回家?現在麽?”他問,因為阿拉貝拉顯然是想盡快把院牧長送回去治療。

梓萱的心情也有點兒矛盾,她要是著急回去,像是她落荒而逃似的,但如果說暫時不著急……她還真有點兒擔心夜長夢多,雖然那似乎不可能,江禪機得到了蜂後的加持,這顆星球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對他們產生威脅了……但無皮者出現之前他們也是這麽想的。

她扭捏地說道:“有機會的話,我想跟袁元告別再回去。”

“沒問題,現在就可以。”他說,又轉頭看著少校,“少校,你呢?你想跟著一起回地球麽?”

實際上,從他講述事情經過的幾個小時到他離開的十個小時,花崗巖少校不止一次抱怨“嘴巴裏淡出鳥了”,因為她在這裏只能喝到白水和用花草泡的茶,放在以前,這些東西她嘗一口就會吐掉。

少校臉上的肌肉抖了抖,雖然她自己不在意赤身果體,而且也沒有適合她穿的衣服,她穿來的衣服早已經被燒掉了,因為全是一層層的酒泥,連洗都洗不出來,燒起來倒是很容易,一點火就像澆了汽油似的燒得幹幹凈凈,因此女生們拿被罩剪了五個洞讓她暫時先穿著。

她扭頭看了看還在沉睡的帕辛科娃,“將軍還沒醒。”

“放心,她一定能醒,遲早的事,我敢拿腦袋擔保。”他說,“所以你不用擔心她。”

少校像是便秘似的糾結了半天,看得出她的內心十分掙紮,派她上戰場她都沒有這麽糾結。

“還是……算了吧,先不回去,否則被熟人看到我這支胳膊,又會啰嗦很多。”她低頭盯著自己新生的右臂,算是找了個還不錯的借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