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6章 眉目

凡事有利有弊,修驛路,不在乎“驛路”而在乎拿驛路做什麽。通常而言,於強盛大國,當然能夠以此影響小邦,必要時一口吞了也不是不可能。當然,小邦體量小,稍稍蹭點兒大國灑下的魚食都能吃飽。最後喂出個什麽來也不好講。

端看如何經營。正常的時候,對大國是沒什麽損失的。

然而一想到現在的安南是在祝纓手裏,就讓人本能地起了提防之心。

江政看著政事堂發來的公文,心中猶豫不決。他知道其中的好處,更明白其中的風險,對安南,最穩妥的做法就是不理會。就像他一赴任先給梧州封山一樣。事實證明祝纓還是有辦法的,封著封著封出了一個安南。似乎封又無用?不如接觸。

接觸之後她會幹什麽呢?

江政早飯也沒心情吃了,靜想了一個早上,終於頹然長嘆:安南也不肯把實底交出來,怎麽判斷她接下來會幹什麽?就算她肯交底,同樣的條件,你也猜不到她會幹什麽。

這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。

最終江政做了個決定,回給政事堂一份公文,認為不該看會對安南有什麽影響,還是看看對咱們有什麽影響吧!互通有無,能夠影響安南是好事。但是江政比較擔心的是,修驛路需要人力、物力,請朝廷選派清廉能幹的官員來做這件事。不然來個貪暴的,錢糧還在其次,濫用民力搞不好還會鬧出新的事端來。

“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。”江政喃喃地說。

這一天,他也失去了繼續與祝纓周旋的勁兒,推說州裏還有事,早早地打道回府了。

祝纓也不便在山外多停留,又與吉遠士紳道別,士紳們有禮物贈送,祝纓也備了回禮。雙方客氣了一回,各自回家。

祝纓返回安南時,特意在阿蘇縣多停留了一天,與蘇鳴鸞聊了聊蘇喆的事情。阿蘇家的家事,她一向管得不多,蘇鳴鸞是個有主意的人,不須她多管。但是張仙姑說到祝煉,祝纓不免就要為同樣是在自己家長大的蘇喆想上一想,蘇鳴鸞到底是怎麽安排的呢?蘇喆的婚姻還關系到梧州勢力的調整,不能不聞不問。

蘇鳴鸞顯然是想過的:“只求您看好了她,別叫她腦子發昏輕易要結婚就行!歌聲入了耳,什麽男子我都不在意,我看準了她阿爸,以為能過一輩子,他偏還就早死了。男人,托付不得,還須靠自己。我家這樣,怎麽能叫她出嫁?好好的,誰肯入贅呢?”

真有一個樣樣出色的男子肯入贅,蘇鳴鸞必要懷疑他不懷好意,圖謀阿蘇家業。她女兒又不蠢,不需要招一個能幹的男人讓他掌家。

所以蘇鳴鸞也有一個辦法:“只要有她看得上的男子,盡管處,我不要她必得結婚,結婚也要入贅我家。孩子只管生,不用避諱,有多少我家都養得起。只請姑姑多多照看她,生孩子是件難事。”

祝纓道:“好。”暗想,蘇喆的事情是真不用自己管了。至如其他人,或年紀還小,或還有父母在世,也都不用她管。祝纓只等祝青君剿匪的事告一段落了,讓花姐與祝青君聊一聊,便覺得自己這個“長輩”就算盡職了。

她帶著一顆輕松的心,從梧州一路西行,途中又視察了兩處礦藏、一處鹽井,在臘月的時候回到了西州幕府。

…………

幕府裏已經有一點年味了,杜大姐指揮著一些雜役搬運布料,動手裁制新年要穿的衣服。幕府從主人到客人再加上幫傭、護衛之類,數目上百,新衣也要裁上好一陣子才能趕得上過年。

她們還要翻揀過年戴的絹花,檢收一些跟匠人訂好的首飾之類。張仙姑看祝纓回來了,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,她總怕祝纓路上再發生什麽意外,又跟人打了起來。

人好好地回來了,張仙姑就可以安心過年了。她問祝纓:“你那裏還有金錢不?”

祝纓道:“娘要錢做什麽?”

“不得給阿霽、阿撲他們過年壓歲錢麽?還有青君她們,沒成家的,就都算孩子,也要給的。”

祝纓後來總能抱回不少金錢,家裏就拿這個給親朋友的小孩兒過年用。現在是沒這好事了,張仙姑就問祝纓有沒有存貨。

祝纓想了一下,道:“這個容易,咱們自己鑄就是了。”

銅錢屬於鑄幣,比較復雜,拿金子鑄點過年的小件就沒那麽多要考慮的了,金子她盡有的。安南全部收入,也是分成兩部分,一部分是公務的開銷,另一部分就是“幕府”也就是祝纓一家的私房。

取出一部分來,讓工匠去鑄造就成。

張仙姑得了她的話,又問道:“能不能再弄點兒別的?”

祝纓問道:“什麽別的?”

張仙姑道:“那日子是緊巴了點兒,不過學堂那兒,好些沒爹沒媽的孩子,也是要過年的。除了新衣服,再多添一把青錢成不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