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4章 抵達

祝纓的字紙經由正式的公文途徑送到尚培基面前,來送信的是刺史府的差役,尚培基一肚子的火,將紙張邊緣握皺了還得對來者說:“上覆刺史大人,大人的訓示,我收到了。”

差役答應了一聲:“是。”又站在當地稍等了片刻,預備如果尚培基如果有什麽補充的話好給捎回去。哪知尚培基就這一句,見他不走,尚培基問道:“你還有什麽事嗎?”

我能有什麽事?差役道:“那小人就告退了。”

尚培基低下頭又認真地看著這張只有兩個字的紙,越看越氣,心道:不見就不見!他怎麽想起來查賬的?誰向他告的狀嗎?是縣衙裏的什麽人嗎?哼!查賬又如何?我又不曾貪贓枉法!

差役步出大堂,半道被一個人攔住了:“小王哥。”

“童大人!”

“不敢不敢,”童立說,“借一步說話。”

兩人找了間空屋子,有縣衙的差役來上了茶點,王差役喝了半壺茶水,童立才說:“刺史大人還有什麽吩咐不曾?”

王差役說:“那倒沒有,您要打聽什麽自家押糧到州城去不就得了?你就自己領這個差,有什麽話親自去對大人講,有什麽要問的,你是大人手下的老人兒,也能問個一兩句不是?”

童立道:“我這不是不知道大人是個什麽意思麽?”

王差役笑嘻嘻地:“他老人家的心思咱們哪能猜得到呢?反正咱們只要跟著大人走,總也吃不了虧。”

童立道:“那是、那是。”他有點愁,主意是趙蘇出的,完事兒趙蘇當官走了,刺史府派人來查賬,賬還合得上。這就有點尷尬了。再讓這個棒槌縣令接著作,三年一過,他滾蛋了,家底掏空,大家怎麽過?他們可都是本地人!

童立客氣地將王差役送走,又塞了個紅包,轉過來找尚培基想領送糧的差使。尚培基早將只有兩個字的紙張往抽屜一放,重新審視他的計劃了。看到他來,尚培基道:“有事?”

童立道:“刺史府來人已經送走了,下官來請示大人還有什麽安排沒有?”

尚培基道:“秋收已過,正可抽丁服役。”

童立小心地問:“您要抽丁做什麽?”

“水利、道路做得還算不錯,小修即可,這個縣城未免狹窄了些,應該擴一擴了。”

童立大驚:“大人,縣城是有定制的,擴建得奏請朝廷批準!再說,又快種麥了,莊稼不能耽誤呀。”

“哦!宿麥……”尚培基一拍腦門,他對南方農時不熟,忙得忘了這事。又低聲抱怨:“一個一個,都不省心!你是本地人?”

童立道:“是。”

尚培基道:“坐。”

童立很警惕,陪著小心坐下了,尚培基命人給他上茶,然後親切地說:“你在縣衙裏多久啦?”

“總有十年了,因熬了這麽些年還算謹慎,故而得補了個微末小官,與大人這般前程似錦的貴人是沒法比的。”

尚培基心情好了一點,心中感慨,卻也只是嘆了一口氣顯出自己聽進去了卻又有點愁緒的樣子,開口卻是問:“衙中諸人你可熟識?”

“共事多年,說不熟是假的,說熟,也不能說了如指掌。人心隔肚皮。”

“是啊!”尚培基贊嘆一聲,“面上唯唯諾諾,背後含沙射影的小人太多!”

童立讀書不多,“含沙射影”這個詞他有點生,“小人”是聽得懂的,心裏罵一句尚培基“你是大,大草包”,跟著含糊地點頭。

尚培基話鋒一轉,又問:“我到福祿幾個月,看這所有人裏,唯有你最可靠。這話我只問你,據你看這縣衙之中,可有心存二意之人呢?”

童立驚訝地看了這位縣令一眼,道:“大人何出此言?什麽敢人心有二意?”

“那是你,不是別人。”尚培基說。

“那不能吧?大家夥都傻呵呵的,沒什麽操心事。”童立說。

尚培基搖搖頭,看一眼童立,別有深意地說:“刺史大人為什麽突然派人來查賬?查賬我是不怕的,每一筆我都有用處。府庫積存這麽多,不就是為了要做事用的嗎?否則豈不是守財奴?我自認對上下官吏並不刻薄,如何……唉……”

起初,尚培基的想法很簡單,所謂上行下效,他下令,底下人執行,工程一完,出了成果大家都受表彰。這幾個月下來,處處不順。直到祝纓查賬,才覺得有人不聽話,完全不是當下屬該有的樣子。是得把衙門裏整頓一下,才好完全他自己的宏大規劃了。

在他的心裏,既然府庫充盈,就該著手在福祿建一個合於禮教的樂土。

看著他說到動情處幾乎要落淚,童立的心仿佛被雷劈了,心說:您還委屈上了?一到任就點倉儲,點完了就開始揮霍。您的賬當然還算清楚啦,有家底兒給您敗,您還不用上躥下跳的盤剝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