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0章 天使(第2/7頁)

藍德道:“讀書人的習性,真是不好。”居然是下棋,不是搖骰子,忒裝模作樣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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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植也有些乏,但是不想表現得懶散,一邊隨手落子,一邊說:“老了,精力大不如前了。”

祝纓道:“我可不愛聽這話。你正當壯年,比我大不了幾歲,要是現在就說老了,過兩年我豈不是也老了。我可不認。”她沒怎麽認真學過下棋,就是“會下”,閑時也不打棋譜,跟姜植也是胡亂下的。

姜植笑了,神情輕松了一些:“案子的後續你可有眉目了?藍德想殺黃十二全為討好陛下,殺完人之後的爛攤子他是不會管的。再者,陛下很在意‘私設公堂’這件事,你接下來要怎麽處置?你可要留神物議,落下酷吏的名聲就不好了。”

祝纓道:“凡告狀的,卷宗都已梳理完畢,該審的該取證的也都有了,並不會誤了案子。也不至於誤了秋收。連同宿麥,冷大人前番過來巡視就是為的宿麥的事兒。正事都不至於耽誤。是不是酷吏,見仁見智吧。姜兄,鄭大人一向可好?近來少聽到他的消息了。”

“你到此時才問,我還以為你不問了呢!”

“他要有急事囑咐,不用我問你也會找機會先說了。既然你沒講,就是不太急。我頂好是不要問,先將陛下的意思給辦了,免得著了痕跡,害鄭大人一起挨訓。我離得遠,不過是看文書,鄭大人可是天天在宮裏,舅舅訓外甥,還是當面,嘖。”

姜植又下一子:“說不過你。我回去以後大概就要離開禦史台了。鄭奕也要有外任了,大概只有邵書新、溫嶽還在皇城之內了。”

祝纓道:“這麽些年了,你們也確實該動一動了,早動比晚動好。你會去哪裏?”

姜植道:“宛州別駕。”

祝纓想了一下,道:“恭喜。”

“喜從何來?”

“升了。”

姜植搖搖頭,又下一子,道:“冷刺史還好?”

“他開始摸著門兒了,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辦法,他能找著自己的辦法就好。便是姜兄也是如此,地方上也有地方上的好處,在地方上幹幾年,再看地方上的事情會變得很有趣。”

姜植笑笑:“那我就信了你吧。今天百姓這般,我是沒想到啊。有這麽大的怨恨,竟然沒人告上官府嗎?縣衙行事不端就罷了,州、府都沒有管的?”

“他們不知道,不知道私設公堂是大罪,不知道可以自己到衙門報戶籍,”祝纓說,“反正是都是繳租、服役,給朝廷繳也是繳、給豪強繳也是繳。他們起初是因為朝廷興兵賦役重而逃亡,落到了豪強的手裏,時日久了,哪怕朝廷已減了租賦,他們到哪裏知道呢?直到被豪強盤剝得活不下去,再逃往別處。怎麽辦戶籍?不懂。連縣城都很少去,一輩子不出縣境的大有人在,戶籍於他們有什麽用呢?”

“讀書出仕……”

祝纓笑了:“倉廩實而知禮節,都要餓死了,還有功夫讀書呐?讀書也是要有錢供養的。窮人家裏,除了天資極高者,讀書是極不劃算的。又不用出仕,你說的那些對窮人是統統沒用的。就算租賦一樣、服役一樣,給豪強做莊客,就在莊上幹活,給朝廷服役,一竿子給你支到三千裏外守邊去。僥幸不死在外頭,回家一看早死絕了。朝廷,是在和組成朝廷的人,搶人搶地。”

就像她,連個戶籍都沒有還不是當了十幾年的神棍,日子照過、飯照吃。她是耳朵靈的,想開個小茶寮,才知道有個自報戶籍的事兒。她爹娘幾十年了,神棍不也當得挺好的麽?戶籍,那是什麽?能吃麽?要是有戶籍,祝大這樣的外來戶征發一準兒先找上他,然後,就沒有“日後”二字了。

姜植驚嘆一回:“還有這些門道?”

祝纓又落下一子:“比如說打官司,只有在籍的百姓才好打官司是不是?百姓平日裏也不好訴訟的。這你是知道的。”

姜植點頭,這個就不用細說了,就說黃十二郎的案子吧,幾十年了,也不見有人告得贏黃家。

“隱戶難啊!”祝纓說,“所以朝廷也不追究他們是怎麽跑,能清查出來就行。”

“南府隱戶也太多了。”

“已經好多了。整個南府、連同儀陽府等附近幾個府,都是當年獠人之亂的地方,亂七八糟的。平息之後戶籍數目之類就不太準了,當年據說籍簿都被放火燒了。選上的官兒,也有不愛過來的,也有來了病死的,南府多少年沒有知府了。怎麽幹活呢?不說這個了,鄭大人究竟有沒有話?”

姜植道:“沒有,讓我來看看你,與你聊上一聊。說你雖年輕,在地方上比我有經驗。”

祝纓道:“他對咱們是很好了。一個地方一個風俗,宛州轄下無府,直管幾個縣,每縣人口卻比我這兒多多了。你這麽聰明的人,必不會膠柱鼓瑟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