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惡霸

杜大姐抱著一堆衣服,被祝纓這一聲驚得手一抖衣服撲撲往下落,手忙腳亂把衣服撈起來抱好,說:“三郎回來了?小娘子沒事兒,是個傷者。”

東廂的門也被拉開了,花姐換了身幹凈衣服走了出來,臉上並沒有特別高興的樣子。祝纓還以為她救治的病人出了什麽差錯,心道:大夫又不是神仙……

花姐說:“杜大姐,你身上的衣裳也臟啦,等下兒也得換下來洗洗。你只得一身新衣,等我找一件你先換上。”

杜大姐道:“我那舊的還能穿,在家幹活穿那個正好。”

正房裏張仙姑探出頭來,說:“你那個也忒舊了,都有好幾個補丁了,我這兒還有件舊的,總比你的補丁少些。你先換了,臟的一塊兒洗。”說著,拿了身自己的舊布衣出來。這也是到京城之後裁的,擱朱家村,算好衣服。因為張仙姑近來胖了點,穿不上了,還沒來得及拆了改,就拿給杜大姐穿了。

杜大姐忙把花姐的衣裳放到盆裏,接了張仙姑的,說:“謝大娘子。”

“哎喲,謝什麽?快換了去吧。”

祝纓見她們仨你一言我一語的,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多余。等杜大姐去換衣服了,張仙姑才對祝纓說:“老三回來了啊?見了王大人怎麽說的?”

祝纓道:“我把王大人帶到咱們家田裏轉了一圈兒。”

“哎喲!這可真是……”張仙姑看來,王雲鶴這樣的大人物、好官能肯往自家田裏去一趟,且是自己女兒能請得動的,是一件高興得說不出話來的好事。

祝纓笑笑,也回房換了身居家的衣服,把出門穿的那套外衣拿到門外抖了抖土,張仙姑就接了過去,說:“我來,能少過一遍水就少過一遍水。”過了水的衣服容易掉色也容易破損。

祝纓踩著雙木屐,穿著身夏布衣服,那邊杜大姐也換好衣服出來了。張仙姑以前的身量跟杜大姐差不太多,穿著倒還合適。她給張仙姑看了看,就接著洗衣服去了。張仙姑給祝纓使了個眼色,祝纓一拉花姐,兩人去了東廂說話。

花姐看著院子裏杜大姐從井裏打水,晶瑩的水流從桶裏傾倒進盆裏,嘆了口氣,說:“學醫,固然能幫一些人,卻是救不了真正受難的人。”

祝纓問道:“怎麽這麽說?”

花姐道:“今天……”

慈惠庵是祝纓也沒看出有問題的正經庵堂,慈惠庵年載也長,也有一些廟產,來捐香油錢的人也多,足以維持正常的佛門活動還能有余力施醫贈藥。沒有那些腌臜事,也會收留一些實在困難的婦女,比如杜大姐這樣的,做個工,抵個食宿。一旦有了個去處,比如到祝家做工,就搬出去。

這樣的婦女,好些人有了積蓄之後也會再往庵裏再捐一些,或是添香油、或是造佛像、或是施醫藥。

今天花姐沒有像溫母這樣的病人,她把家裏的事兒忙完了,依舊是去庵堂裏幫忙。不幸就遇到了一件難事。

“有個付小娘子,前陣兒跪在庵堂前要出家。尼師問她來歷,她說家裏沒人了,求收留給一口飯吃。這樣的人,尼師見得多了,未必就是真的,也有出逃的。縱是家裏沒人了的,一時想不開想剃度,頭發一削就反悔了的也有,年紀又輕,思凡者不在少數。度牒哪裏容易得的?也不能平白就什麽人都收。尼師就說,先住下來試試,看看能行再說。”

祝纓道:“今天出事了?”

“對,”花姐嘆了口氣,“今天,有人找上了門兒來,是她的丈夫。唉,她一見丈夫就要跑,她丈夫帶了兩個人要拿她回去。尼師說,清凈庵堂,不能叫男人亂躥。可他們不聽,硬要說尼師是賊,窩藏潛逃婦女。庵堂裏又有香客、病人,不能叫他們這麽鬧著。我與杜大姐相幫著攔,也是攔不住。眼看要出事兒,付小娘子跑出去,一頭撞在了山門牌坊上,頭上老大一個窟窿。招了好些人看熱鬧。”

祝纓道:“你去救治她了?沒救回來嗎?”

花姐道:“救倒是救回來了。咱們庵堂裏,被打得半死的女人也不是沒救治過。尼師年紀大了,我就叫上杜大姐,我們兩個將人先擡回來治傷。尼師情面大些,看的人都說付小娘子的丈夫不講道理,巧了溫大娘子也來庵堂上香,溫大郎帶人陪她來的,總算把局面穩住了。”

祝纓道:“那明天遇著他我要謝謝他為你解圍了。那個男人說自己是付小娘子的丈夫就是了?這樣的騙術多得是!拐賣婦女的,幾個人一夥,說自己是抓逃家婦人的,看的人就不會管這樣的‘家務事’,其實是拐子呢。”

花姐苦笑道:“還真的是,兩人一打照面,付小娘子自己都認了是她丈夫,求尼師救自己。他們家原本還能應付的,都是正經人家,不幸丈夫染上了賭癮,一點家產輸得精光,就想把妻子典給一個生出不孩子的老員外生個兒子,好還他的賭債。付小娘子說,自己總算也是識點字、知道點禮的婦人,不該被這麽對待,孩子也沒要就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