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 混沌(第2/6頁)
祝纓已等了一會兒了,季九娘被帶過來時,祝纓沒有絲毫的異樣。
季九娘到了之後發現這是一所小廳,心道:這也不是大堂啊!在這兒要審什麽?不是要我做證人?
擡頭一看,上面坐著一個穿著綠色官服的少年,這就更奇怪了,要再多看兩眼,張班頭喝道:“你這婆娘,賊眼看什麽呢?!”
季九娘慌忙垂下眼睛,道:“妾身無狀。實因無故被鎖拿了來,不明就裏,故而失態。”
祝纓道:“九娘?”
季九娘見祝纓還是去年,時間過得太久了,她一時沒想起來,答道:“正是妾身。”
直到祝纓問道:“你家裏幾個小娘子,都是何來歷?”
季九娘忙說:“回官人的話,妾身的女兒來歷都是明明白白的,都是在冊的!並無私藏人口!”
祝纓道:“女兒明明白白,侄女呢?”
“您問珍珠?她前兩年才從別處來,也是在冊的。怎麽?她犯了什麽事嗎?她雖說是有些心眼兒,可斷不至於犯案吧?”
說著說著,季九娘的記憶復蘇了,她大著膽子又看了祝纓一眼:“咦?您不是……”
祝纓平靜地鼓勵她:“說下去。”
“呃……”季九娘被噎住了。
祝纓又問了珍珠的來歷,季九娘心下狐疑,仍是答道:“是妾身年輕時的一個姓喬的姐妹,後來分開了,妾在京城,她在原籍。後來她收養了個女兒,叫桂香。前幾年,妾的姐妹死了,桂香孤苦無依,說是經了些波折就來投奔妾了。妾見她彈得一手好琵琶,能在京城混口飯吃,也就留下了她。因桂香這名兒聽著不雅致,就改做了珍珠。”
祝纓道:“還有呢?”
“沒沒、沒了呀……”
“官妓流轉,這麽容易的?”
季九娘道:“只要想,總是有辦法的。或有央告長官的,或有隨著長官往新的地方去的。再有,只要在冊上,又不曾逃跑,換個地方也不算犯法。”
祝纓道:“珍珠多大了?生日是哪天?”
季九娘道:“哎喲,這哪記得清?她總有二十來歲了。”
張班頭道:“你們對外,年年都是十六歲。一年能過十二個生日,月月有孤老賀壽禮。”
季九娘癟了癟嘴:“官人,她說她二十了,我說,二十太大了,又冒充不了十三、四的,叫她說十六、七。她怎麽了?還是……誰家父母找上門來了?可不是在我這兒落的籍啊,我接手的時候她就在冊了!”
祝纓道:“她的腳,怎麽回事?”
“哦哦,那個啊,剛來不久,在屋裏睡迷了,忘了不是她原先住的地方了,不合一腳踩進了取暖的炭盆。哎喲,好好的一個人,就瘸了!”
祝纓道:“你記得她傷的那只腳上可有什麽印記麽?”
季九娘道:“這上哪兒記去?”
祝纓吐了一口氣,道:“什麽時候的事?我要知道日子。”
“臘月二十三!快要祭灶了!”
祝纓先不讓她回家,而是讓衙差再去把珍珠給帶過來,又讓請京兆府借兩個婆子來。過不多時,兩個婆子先到,珍珠後至。
珍珠看著仍是嬌小的一個人,冒充十六、七歲雖然勉強,但她別有一股憂郁的氣質,倒也不會有人太計較這個。珍珠先行了禮,後看向季九娘,季九娘道:“問你什麽就答什麽。”
祝纓問她:“從哪裏來?還有哪些家人?怎麽想到京城來的?”之類,她都搖頭說不記得了:“想京城繁華,就來了。”
祝纓又問她名字,珍珠道:“我們的名字,改與不改也就那個樣子了。”
“怎麽想到改叫嬋娟的?”
珍珠噎了一下,低聲道:“不懂事的時候覺得好聽。”
祝纓道:“九娘有話就說。”
季九娘道:“我怎麽不知道你還叫過嬋娟?”
珍珠道:“也沒分別。”
“比珍珠好。”季九娘喃喃地道。
祝纓又問她的腳,珍珠道:“睡迷了,我原先的屋子炭盆不放那兒。”
季九娘心頭起疑,她不看祝纓了,從祝纓的臉上實在看不出東西來,她的眼睛看向珍珠,眼神犀利了起來!珍珠卻一直低著頭,看不清臉上的表情。
祝纓道:“驗看吧。”
珍珠有點靦腆,仍是很乖順地坐在了一張椅子上,除去了鞋襪,露出一只殘疾的腳來。腳的一側被烙得變形,上面別說什麽香疤、齒痕,連原樣都不見了!像是有誰往一只白嫩的足上貼了片粉色的凹凸不平的軟膠。但是祝纓卻知道,如果戳一戳,這“粉色軟膠”必是硌手的,彈性也不如正常的皮膚。
什麽痕跡都沒了。
婆子吸了口冷氣,有點可憐地看了珍珠一眼。珍珠的腳平靜地放著,細看時又帶點顫抖。祝纓道:“你已經知道了,對不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