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短板(第4/5頁)

鄭熹道:“是。”

祝纓看向鄭熹,鄭熹對她點點頭。

祝纓心裏苦得跟什麽似的。

她自打生下來就沒個機會管個什麽賬,她家窮得一望便知,根本用不著記賬。認了於妙妙當幹娘之後,於家的賬也不歸她管,不過於妙妙和花姐也略給她說了一點。然而只是一點,後來學的用的跟記賬毫不沾邊。即便如此,那個賬本她也看得懂,因為記得非常淺顯,連花姐跟她說過的一些記賬的技巧都不大用得上,就是記著某日收了什麽、當了多少錢、放出多少貸又收了多少利錢之類的。

可這賬上記的東西與王府失竊的內容相差太多了!

以祝纓的猜測,王管事的家裏應該沒有這樣的賬,這個人是把黑賬放到了外室那裏,否則早被王府抄走了,也就用不著讓鄭熹幫忙,更不用薅了她過來出力。

差的東西去哪裏了呢?一個王府管事,他能有幾個外室幾本賬?如果只有這一個,差的誰拿走了?

祝纓本能地想躲。

鄭熹卻已經身在其中了,高陽郡王心裏也清楚,他有些惱,恨恨地道:“瞧瞧!瞧瞧!賊都記上賬了!七郎,你只管審!打死了算我的!”

鄭熹道:“倒也不必。”

將幾本又還人了祝纓,問道:“看出什麽來了麽?”

祝纓說:“這是個賬本兒。”

鄭熹罵道:“說人話!”

祝纓苦著臉,道:“我就只看出這個。您知道我,我從生下來家裏的錢就一眼看得清,哪用得著賬本兒這個東西呢?沒弄過也沒學過,我是明法科,酷吏那種,跟六藝君子差遠了,您答應我的算術師傅還沒給我呢。”

鄭熹啞然。

高陽郡王道:“你倒是個肯上進的孩子呀。”

祝纓低下頭不敢說話,她在心裏把線索都串起來,總覺得這事兒背後不簡單,恐怕與王府的嫡庶之爭承嗣之議有關。她膽大卻謹慎,不明王府內情便不想踩進去。再說了,王府大小老婆幹她什麽事兒?她身家還沒王府妾的管事兄弟的外室多,人家還有自己的房子,她明天還得跟中人砍價續租,操的什麽富貴閑心?

從曹氏身故的案子之後祝纓就明白了,做官斷案,查明真相反而沒那麽重要。

案子不全在尋贓、拿賊,而在查明事實之後按什麽律、怎麽判!

斷案不看事實不看公道,這案就沒法兒管!

鄭熹道:“舅舅,不如先核賬,核完了再查。”

高陽郡王道:“家門不幸,好在你們也不是外人。”

鄭熹道:“既然這樣,我們便先回去了。舅舅有事,只管再喚我來。”

高陽郡王也就不再留著他,祝纓跟鄭熹出來,鄭熹就把她帶進了自己車裏。

…………

一上鄭熹的車,祝纓更加老實,鄭熹看她的樣子也被所笑了:“嚇著了?平日裏不是膽很大麽?跟我沒大沒小的,現在也知道怕了?”

祝纓道:“那不一樣!”

鄭熹道:“嗯,是有幾分機靈勁兒。說吧,看出什麽來。”

祝纓愁得要死:“您別拿我尋開心了,再這麽下去,我就寧願回去跳大神了。”

鄭熹罵道:“沒出息!你就試試又怎樣?怎麽做了個芝麻官兒,膽子卻小了許多?你是查不出來怎地?”

祝纓道:“現學管賬是來不及了,哪怕會算,他都推到那死人、逃犯身上,死無對證,也是沒法兒的。”

鄭熹道:“先查,拿出你的能耐來,叫我看看你的本事。”

祝纓道:“那先說好了,我倒是有辦法,能找出東西來,不過,賬本我既看不懂也不去懂,你們拿到了,愛怎麽著怎麽著。神仙打架,別拿我們這些一點兒也不靈的神棍祭旗。”

鄭熹氣笑了:“總是這樣,到如今還與我講價錢呢?”

祝纓道:“起先,金大哥念叨了我一路,說,別當養不熟的白眼兒狼。我打小江湖上混的,看多了種種,是不大養得熟的。他怪我不肯與我交心,我呢,怪怕與人交心的。今天還一道在別人家殯事上混飯吃,明天就各奔東西,聚散離合經得多了,就淡了。

我才讀書,讀到一句話,疏不間親。那是您舅家的事兒,接著您的令我就想,我只管查那面上的東西,怎麽用,您隨意。”

鄭熹聽了,竟生出些傷感來,道:“是呵……”

他伸出手來,揉揉祝纓的頭,說:“真是個孩子!聰明人就該將這話藏在心裏,蠢人又想不出這樣的話。你是聰明還是蠢?”

祝纓很擔心自己的處境,道:“不是聰明不是蠢,是進了京城之後,與以往全然不同了。”

“嗯?”

祝纓道:“以前不用多想的,不管縣裏府裏,我只憑一點小聰明就夠橫沖直撞無往不利的了。進了京城,才覺得自己個兒心眼兒不夠使,京官的米券、四季的衣裳、各處的當鋪、我的口音……哪樣都是學問,處處絆腳,東拼西湊的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