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 不累

裴清和冷雲都冷著臉到了鄭熹面前,鄭熹表情不變,說:“坐。”

今天,他們大理寺,被參了。

禦史們並不都是閑著沒事兒管別人怎麽吃飯的,他們中還是有許多是幹正事的。今天不是大朝會,丞相、各部正副職、京兆之類湊在禦前,向皇帝匯報一些進度。

冷不防,皇帝扔下一份彈章來,問鄭熹:“你們大理寺就是這麽做事的?我命你復查舊案,你屢說有進展,這就是進展麽?”

鄭熹彎腰揀起來一看,禦史拿他來練手了。

大理寺自從去年陪著刑部吃了一回瓜落,也成了個許多人都想踩一腳的地方了,哪怕換了他來主持,大理寺依舊是那個“舊案有漏洞”的大理寺。往前倒個十年八年的,會不會還有別的案子有問題?

這封彈章也是言之有物的,講的是兩個相似的受賄請托的案子,一個受一百匹匹,被頂格判了流放二千五百裏。另一個受了二百匹,為什麽只判了一千裏?他們都沒有特別的需要赦免的情況,大理寺為什麽這麽判?

禦史也知道,鄭熹等三人是新調來的,大理寺大量的案件還在復查。但是,你們為什麽自己沒查出來,讓我知道了呢?我既然知道了,就不能不說出來。你們解釋吧。

鄭熹當時也沒辯解,他先問禦史:“說這話可有依據?可是拿到了我大理寺的案卷?”

禦史道:“當事人的兒子鳴冤,由他陳述的實情。”

鄭熹從容不迫地說道:“陛下,容臣回去查閱舊档,再給一個答復。”

這才拖延了時間。

三人都坐下了,鄭熹道:“兩份档我都抽過來了,二位都看看吧。”

兩人各取一份,看完了互相交換,鄭熹問道:“如何?”裴清的臉色依舊難看,道:“確實是誤判了,該糾正過來的。”

冷雲道:“那也不能認!”

在禦前的時候,一切案件的信息當時三人都是不知道的,他們沒一個當場就認了這件事的。朝廷裏呆久了就知道,被彈劾了,免冠謝罪只是個儀式性的動作,與認罪無關。當時沒認,現在冷雲就更沒理由認下這個錯了。

就算把十年來的案子都過一遍篩子,也輪不到這三位把每一個案件都記住。且這受賄的案子,才兩百匹,時至今日,真算不得大案要案,不太配被鄭熹記住的。鄭熹現在辦的是什麽?窮治龔劼黨羽!天下光死刑,少的時候每年也有十幾件,多的時候一年幾十、上百的都有,十年得幾百件死刑,區區受賄,實算不得什麽。

他們被參的實在是冤枉。

都怪手下人沒幹好!

也之所以,裴清今天會特別地生氣,把不幹活的祝纓給狠狠訓了一頓。換個其他十四歲的孩子,怕不要被嚇哭了。

裴清的臉色仍然不好看,卻還是堅持說:“禦史已經呈到陛下面前,如何能不認?大理寺正在復查舊案,就是手慢一點,又如何?”

冷雲道:“手慢?再叫禦史台的人來查大理寺?臉不要了嗎?當時叫我來大理寺,提起來就是‘那個被禦史台抄了的大理寺’!丟人不丟人?”

裴清不軟不硬地來了一句:“你不是也來了?”

“我那是……”冷雲閉上了嘴,幹不幹這個少卿也不是他說了算的!看他的年紀跟鄭熹差不多就幹上少卿了,可見也是個背後有人的。背後有人,往往意味著要聽那個人的。

鄭熹道:“二郎說的是,怎麽能就隨便認了呢?”

裴清嚴肅地叫了一聲:“大人!”

鄭熹作了個手勢,緩緩地道:“你們仔細看,受二百匹這個,是被向他行賄的人告發的,告的是他收受財物並沒有請托成事。受一百匹這個,他是被旁人告發的,行賄的受賄的一同判了罪。”

裴清道:“您的意思是?”

冷雲先悟了:“就是!萬一是被人做局設套陷害的呢?比如說,你送我一套瓷器,我又不缺這個,扔在庫裏了。次後你告發我,說瓷器裏有金銀……”

鄭熹道:“但是畢竟收受了,所以還是要判。不過要酌情減輕而已。”

冷雲道:“就是就是!這狗東西,自己行賄就是違法,還敢張嘴咬人!以後官兒都不敢做人啦!誰家沒個婚喪嫁娶?沒個互贈禮物的?”

裴清道:“是愛護官員,可是這樣一來,被索賄的人就不敢告發了,豈不是要縱容貪官?”

鄭熹道:“既是索賄犯罪,又怎麽會只犯一回?必有別人告發,何必送了錢又再告發?”

冷雲道:“老裴,你就別再猶豫啦,我看七郎說的就很對!墻倒眾人推,破鼓亂人捶。你再看看大理寺這個樣子,再叫他們多踩幾腳,誰都會以為大理寺好欺負了。到時候人人參上兩本,咱們不必幹正事了,每天應付這些彈劾都忙不完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