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說話

都說張仙姑是個伶俐人兒,幹神婆這一行的大多講究個察言觀色、機靈百變。

可遇到了眼前的事兒,張仙姑再也機變不出來了,只能訕訕地搬出自認唯一說得過去的理由:“她爹還不知道呢。這樣的大事,怎好不叫當家的拿個主意?我們也只剩這一個孩子了,我婦道人家,可不敢自家就定下來了。”心裏暗罵大娘子真不是個省油的燈!

大娘子笑道:“怎麽你家當家人會不願意?我只借三郎生個孫子給我,又不是必得將他扣在我家一輩子。”

張仙姑將心一橫,心道:你朱家自家的官司,我們何苦蹚這趟渾水?哪怕老三是個兒子,也不該接你這個攤子!不如先應下來,離了這門兒就帶老三出去躲幾天,順道兒打聽打聽死鬼的下落,等事情了結再回來。

大娘子察言觀色的本事比張仙姑也不差多少,看張仙姑眼珠子亂轉就知道她有別的心思,臉又掛了下來。她也是逼不得已,自家人知道自家事,她看著風光,實則被逼到了墻根兒了!大娘子將臉一掛,冷聲道:“你也不必拿瞎話哄我!大不了大家一起死!”

這話說得實在是沒有道理了,張仙姑陪了這一套小心,大娘子還不放過她女兒,她也不再客氣,將脖子一梗,昂起頭來:“我好好的,憑什麽陪著你?你家四阿翁要的是你的錢,才顧不上我們!與你合謀,才是要上賊船哩!你打聽打聽,我張仙姑是個傻子嗎?!鬧開來,看誰先死!”

兩個女人各不相讓,兩個都是刀架在了脖子上,再退不得半步。花姐心裏一團亂麻,悄悄看了眼“三郎”。花姐固然知道這般逼迫張仙姑沒道理,更知道婆媳倆的處境,勸的話到了嘴邊說也不是、不說也不是。

大娘子的眼神也利了起來,她冷冷地看著張仙姑,張仙姑更是半分不退。

兩人正對峙,老三忽然皺了皺眉,說:“有人來了。”花姐也說:“是有些吵鬧。”

大娘子道:“花姐,你叫小丫去看看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前門便被拍響!

幾人隱隱聽到了一句:“張仙姑!老巫婆,出來抵命!”、“還我六哥命來!”

大娘子道:“這可不是我的事,我便不說什麽,你也摘不出去了。花姐,把後門栓好,將這屋子窗子關嚴了,門鎖了,咱們去會會四阿翁!”

張仙姑徹底走不脫了,她心裏也納悶呢,朱六死了,與她有什麽關系?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四阿翁來得這般急,也是有道理的。據盯梢的小子回報,張仙姑進了大屋之後,大屋裏一點兒動靜也沒有,四阿翁人老成精,深覺不對!

躊躇間又得了個信兒——大娘子的侄兒、在縣衙裏當差的於平得了大娘子的信兒,要帶人往朱家村來。

這怎麽行?!不能叫於平攪了好事!他匆匆找了個借口,就帶著族人到了大屋來。至於張仙姑因此會有什麽遭遇,倒不在他考慮之內了。

哪個廟裏沒幾個冤死鬼,不是麽?

大娘子等人到了前院堂屋裏,四阿翁已經在堂上坐定了,堂下院子裏滿是持著鋤頭棍棒的朱氏族人,還有一些個婦人,交頭接耳,指指點點。

大娘子先與四阿翁打了個照面兒,問道:“四叔,哪怕是自家人,你們這麽闖進我家裏來也是不好吧?是欺負我孤兒寡母沒個倚仗,無人會替我出頭麽?!我男人死了,爹娘死了,兄弟也不在了,就好欺負了,是不是?打量我侄兒不會來給我出頭了,是不是?”

四阿翁道:“並不是沖你來的,是這個妖孽!”說著,一指張仙姑。一群朱氏族人就持械要往前打張仙姑。

張仙姑心裏正氣,心道:這破地方是不能再留了,索性趁機大鬧一場,帶著老三找她爹去!她將眼睛一瞪,對四阿翁道:“呸!誰個是妖孽來?求我給你家上吊的媳婦送靈的時候,咋不說我是妖孽?!個老不死的!你兒媳婦為什麽上的吊?!你個老花棍!”

四阿翁眼見她又要說出更不堪的陰私來,當機立斷,喝道:“放屁!放屁!放屁!老九,你來說!”

朱九哆哆嗦嗦走了上來,道:“昨天,我與六哥去仙姑家……”

大娘子心裏明鏡似的,她兒子的屍身正在後院,四阿翁就坐定前院斷案,哪有侄孫不來拜見叔祖的?這哪是找張仙姑的麻煩?分明是沖自己!

她上前說:“四阿翁要審案,不必在我這裏,我著人給衙門裏我侄兒送信,送你們報官去!且老六是怎麽死的?不是天黑路滑跌跤被樹枝子戳死的麽?”

四阿翁將臉一沉:“我與你婦道人家說不著!叫你家大郎出來說話!”

底下一片“對啊,大郎呢?怎地躲了起來?”“是呢!這家本該他出來說話的!”“男人幹事,哪有女人說話的份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