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想見你(第3/3頁)

他不敢想喻年在冬天裏翻車掉進湖裏是什麽場景。

差一點,就差一點,也許世界上就真的沒有喻年這個人了,而他也許要很久以後才會知道。

就像喻年對他一樣,生死不知。

生死不知。

這四個字重如千鈞,是世界上最短暫最絕望的咒語。

祈妄的背脊彎了下來,他很小的時候被人踩著脊骨埋進雪裏,臉上手上都是豁口,他還是昂著頭,像一頭狼崽子一樣不肯服輸。

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變得千瘡百孔,像一株一折就斷的蘆葦。

他抱著喻年,輕聲說,“你要是在我的路上真的出了意外,我該怎麽辦呢……“

他就算真的去黃泉路上追趕,都要趕不上喻年了,真正的天涯兩隔。

“你怎麽敢的,年年,”祈妄問,“你以前搬個東西擦破點皮都覺得疼,那時候你得有多痛?”

喻年呆呆地望著祈妄。

他的手被祈妄握緊在手裏,屋內漸漸熱了起來,已經不像剛才遍體生寒。

痛嗎?

其實他已經不太記得了,當時在水下的事情他都記不太清了。

真正清晰的反而是被裹在羽絨服裏送往醫院的路上。

他遲疑著,伸出手,摸了摸祈妄的頭發。

“應該是痛的吧。”

他很不確定地回憶,望著祈妄的眼神充滿背上,眼角還發紅,嘴角卻無奈地輕輕揚了一下。

“可我那時候太想見你了。”

“一直到現在,我也還是想要見你,他說,“我信上說我要放棄你,都是騙人的。”

這一句話直直砸在祈妄的身上,砸得他遍體鱗傷,骨骼皮膚似乎都被風化了,輕輕碰一下,就會裂為齏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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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晚上,祈妄跟喻年一起留宿在了這座山行民宿裏。

喻年放在這裏的睡袍終於派上了用場,兩張單人床也並在了一起,喻年被祈妄抱在臂彎裏。

他本來有點猶豫,偽裝了太久,他好像對於在祈妄面前親昵撒嬌已經生疏了。

但是一想到祈妄已經看過了那三封信,他又有點自暴自棄。

他躺在祈妄懷裏,淩亂模糊地說起這些年。

“我剛剛跟你在聚會上重逢的那一刻,我是真的很恨你的,我苦苦等你回來的時候,你沒有回來看我一眼,等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被你拋棄的事實,想學著忘記你,你偏偏又回來了。”

“哪有這樣的道理。”

“尤其你什麽也不跟我解釋,我用房子和錢刺激你,你也不為自己辯解,還一副隨時要把我推給別人的樣子……你太討厭了,真的,你比誰都討厭。”

喻年眼皮有點重,今天他有點太累了,下午他還在跟朋友聚會,晚上又開車趕路,早就耗幹了精力。

其實在路上,他還覺得他面對祈妄,面對自己寫過的三封信,也許會不知所措,口不擇言,會想用盡一切去傷害祈妄。

可是他現在真的來了,這些心思卻都像水上的漣漪一樣散去了。

他感覺祈妄把他摟得更緊了一點。

他聽見祈妄聲音沙啞地問他,“那你為什麽不繼續恨我,我根本不值得你原諒。”

祈妄不是傻子,他還不至於感受不到喻年短短幾個月,對他的態度就已經逐步軟化。

他明明罪無可恕,可是喻年卻還是選擇寬恕他。

就像這個夜晚。

喻年推門而入,望向他的眼神明明驚惶痛苦,最後卻還是接受了他的吻。

喻年又睜開了眼睛,看著天花板。

是啊,為什麽呢。

“因為長久地去恨一個人,也是很累的,尤其這個人還是你愛的人。”

他也不是沒恨過。

他說,“我曾經也恨過我哥哥姐姐,他們跟我坦白的時候,我整整一年都沒有回家,電話也不接,我變得刻薄,冷漠,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,我哥哥到我門上來跟我道歉,我都把大門緊閉。”

“從我出生起,我們還沒有過這麽大的矛盾,在這個世界上,我也只有這兩個最親的人,可我那時候居然開始怨恨他們。”

“可是再後來,我哥哥就動手術了,很嚴重,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。”喻年嘆了口氣。

他望著天花板,又想起那間滿是消毒水的房間,想起喻心梨流著淚的臉和裴照虛弱地握住他的手。

他翻了個身,睡意又散去了一點。

他回抱住了祈妄。

他說,“祈妄,除卻生死無大事。”

“你也沒讓我等,是我自己想不開,是我自己放不下。所以只要你現在還好好地站在我面前,別的……就算了吧。”

他到最後誰也恨不了。

塵世間許多事情,恨也好,愛也罷,謊言,真相,遺憾,錯誤。

最後都只能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