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一絲過往(第2/2頁)

但這話喻年當然不好意思說,他支支吾吾,努力淡化了自己的不學無術。

“這不是家裏遇到一些變故麽,就暫時把我的課停了,”喻年心虛道,努力胡說八道,“我們又搬家了,合適的老師一時半刻也不好找,就沒再去。”

祈妄便不再追問了。

砂鍋上來了,他給喻年和自己的鍋裏都加了辣椒。

他說,“我的畫畫是跟一個退休的美術老師學的,他住在我當時的住處附近,是個很好的人。我偶爾亂畫的東西被他看見了,他說我畫得還不錯,有點天賦,說他退休了沒事做,可以免費教我,讓我每周去他那裏一個下午。”

“然後我就去了。”

祈妄說到這裏,臉上也浮現出一點懷念之色。

他還記得那個美術老師的樣子,是個戴著眼鏡的小老頭,總是笑眯眯的,脾氣很好,兒女都在國外,所以一個人住在小公寓裏。

每周去這個美術老師那兒的幾個小時,是他一片貧瘠的童年裏,唯一的一段美好的時光。

他記得老師的陽台上養著月季,旁邊還有個裝著畫眉鳥的鳥籠,學畫畫的時候,老師還會給他圓圓的糖果,他不肯拿,老師也會塞到他手裏。

他想,他後來沒有徹頭徹尾被環境同化,徹底變成一個招惹是非的混混,可能也是因為這個老師曾經把他混沌的靈魂打撈起一點。

喻年吸溜了一口牛肉湯,好奇地問,“這樣啊,那時候你幾歲啊?”

他記得祈妄說過自己是孤兒,那這個美術老師應該就是住在孤兒院附近的嘍。

祈妄回憶了下,“十歲左右吧,跟著老師學了四五年,後面這麽多年,就只剩下我自己摸索了。”

他最開始對繪畫也說不上興趣,既不能換來吃穿,也不能讓他不受凍。

他會願意去那個老師那裏學畫,與其說是想學習,不如說是想換個短暫的容身之所。

可是後來的這麽多年,他卻一直沒有丟棄這門無法給他帶來多少回報的技能。

“那你後來為什麽不學了,”喻年猜測道,“是老師年紀大了,教不動了嗎?”

他對這樣溫柔寬和的老先生還挺喜歡的,如果老師也在C市的話,他還想能不能跟祈妄一起去拜訪一下,他也想聽聽祈妄小時候的事情。

但他很快看見祈妄搖了搖頭。

“不是,”祈妄垂著眼,面無表情,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,“是他去世了。”

他十四歲的時候,這位寬容溫和,上了年紀的老師就去世了。

最後一個向他短暫敞開的避風港也消失了。

但是後來的很多年,他獨自在外輾轉流離的時候,偶爾再觸摸到畫筆,在玻璃窗外看著別的學生學畫的時候,他還是會想起這個老師。

想起他粗糙的手,家裏一股陳舊的木頭氣息,五鬥櫃上放著全家的合照,還有放在陽光下曬著的柿餅。

祈妄睫毛眨了眨。

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件事了,刻意的,回避的,將過去與現在割裂開,他也不願深想,如果這個老師還在,看見他現在的樣子是會欣慰還是失望。

砂鍋裏的熱氣氤氳上來,在這寒意初現的深秋,幾乎要凝成睫毛上的水珠。

但祈妄很快回過神來,他一擡頭,發現喻年在對面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,像是覺得自己又問錯了話,十分苦惱。

他輕輕笑了下,催促道,“快吃吧,快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