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
宋初姀是騎在馬上被人牽回去的, 她不會騎馬,蔥白的手指緊緊握住韁繩,搖搖晃晃坐在馬背上, 仿佛隨時會被一陣風吹倒。
她衣裙之上沾著星星點點血跡, 珠釵被她拔下,烏黑的雲鬢稍顯淩亂, 原本提在手上的食盒早就不知被丟到哪裏去了
任誰也想不到,就是是這般美麗柔弱的女子,剛剛將一人逼到自戕。
明月高懸,月光照在磚瓦上,遠方泛起白光。
宋初姀微微俯身,問牽著韁繩的周問川:“已經半個月了, 裴戍什麽時候回來?”
“鄴城之事有些難纏,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。”
周問川老老實實回答, 解釋道:“鄴城易守難攻, 我們攻打徐州時用了兩個月, 鄴城少說也要三個月。”
“這麽久啊.......”
宋初姀喃喃自語,聽不出什麽情緒,只是肩膀卻微微垮下。
她沒再說話, 靜靜聽著馬蹄的聲音,開始想建康城外是什麽樣子。
東都的糕點、徐州的胭脂、鄴城的城墻、會稽的山水, 這些種種, 她好像都沒有真的見到過吃到過。
走到皇城門前時,周問川將火把熄滅, 對宋初姀道:“如今天色已晚, 末將也不好隨女郎入宮,只能將女郎送到這裏了。”
他說著, 從旁人手上接過一個下馬凳安置到一旁,方便宋初姀下馬。
宋初姀道了聲謝,緩緩下了紅棕馬。
晏無歲出來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幕,原本應當在宮中安分守己的宋娘子如今正渾身是血地站在門口,仰頭與周問川說著話。
原本對她印象便極差,如今印象更差了。晏無歲皺眉,大步上前,沉聲道:“正月十五,宋娘子滿身鮮血是做什麽去了?”
他語氣不好,將宋初姀嚇了一跳。
她轉頭幽幽看了晏無歲一眼,沒有搭腔,而是對周問川點點頭,轉身小跑著進了皇宮。
垂在她身後的發髻微微晃動,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若隱若現,姣好的身姿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。
晏無歲眉頭越皺越緊,想到剛剛那張因為染上血跡更顯妖媚的臉,沉聲道:“這般女子,短短數日就將君上迷得做了那麽多荒唐事,簡直是禍害。”
周問川覺得他說話越來越難聽了,忍不住道:“你怎麽偏偏對個弱女子這般刻薄,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做什麽,怎麽就成了禍害。”
他冷笑,道:“你這廝,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麽嗎?”
“什麽?”晏無冷冷看他,準備聽聽他要放什麽屁。
“你現在特別像那些亡了國就將緣由推在女人身上的懦夫,且不說君上沒做什麽荒唐事,便是真做了,也是君上自願的,又不是宋娘子逼著君上做的。”周問川說話絲毫不客氣,轉身就走。
晏無歲臉一黑,揪住他的衣擺,怒道:“隨便你怎麽說,自古明君身邊總要有不討喜的諫臣幫君主規範德行,我只問你,今晚你們做什麽去了?”
“什麽叫我們做什麽去了?”周問川挑眉,也沒有瞞著他,道:“我今夜原本是巡夜,不巧遇到了剛剛逼人自戕回來的宋娘子。”
晏無歲錯愕:“逼人自戕?誰?”
“不知道。”周問川抽回衣服,聳了聳肩,不甚在意:“你殺了人會滿世界告訴嗎,不會吧,那我怎麽好問宋娘子剛剛逼死了誰?”
這話說得晏無歲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,激動道:“你便任由她隨便殺人,也不去查查?”
“查什麽?君上的女人,輪得到我們查?”
晏無歲被氣得發懵,只覺得眼前人當真是沒救了。他指了周問川好一會兒,大袖一甩,轉身就走。
——
宋初姀在浴池裏連續泡了三個晚上方才洗去身上的血腥氣,她本以為自己會做許久的噩夢,可出乎意料的一次都未做噩夢。
這三日,她日日酣睡到天明,很少想起有關崔縈的事情。或許是在宮中待得太無聊,偶然想起時,她甚至有種恍如隔世之感。
無所事事的日子似乎將時光拉的很長,短短三日,她卻覺得過了許久。
第四日時,宋初姀還沒來得及將寫好的信交給周問川,就收到了裴戍寄給她的信。
“建康與鄴城相距甚遠,半個月就將信送到,想必君上剛剛到鄴城就給女郎送信了。”
周問川從軍報後面拿出一封薄薄的信件交給她,上面的漆封未拆,漆封下是筆力遒勁的裴戍二字。
宋初姀看著有些粗獷的字跡,悄悄捏緊了信角。
三年不見,他連字跡都變化了很多。
那種失落感再次如潮水般湧來,讓她格外不安。她確信自己喜歡裴戍,但是三年時間,終歸是讓她無所適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