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
桌案上的崖柏香燒到了盡頭, 香灰跌落進蓮花托盤內,細長一條頃刻間摔了個粉身碎骨。
殿內安靜,仔細聽還能聽到燭火燃燒時的細微聲響。
裴戍偏頭看她, 那張猙獰的面具鑲嵌在他臉上, 不見喜怒,只能從他話語中窺見一絲情緒。
“喜歡的女子?”
裴戍眸中笑意淡了些, 語氣輕蔑:“誰告訴你本君有喜歡的女子?”
“是周將軍。”
宋初姀斂眸:“周將軍說君上幾次死裏逃生都念著那女子,想必用情至深,君上這般做,就不怕她傷心嗎?”
“你怎麽知道是用情至深,不是恨之入骨呢?”
裴戍淡淡開口,語氣嘲弄。
宋初姀一怔:“恨之入骨?”
“恨之入骨。”
裴戍將這四個字又重重重復了一遍, 也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。
宋初姀有些迷惑了。
恨之入骨......
可到底是多大的恨意,才能讓一個人瀕死都惦念著另一個人呢?
她想得出神, 裴戍卻不讓她想了, 將她腦袋轉向自己, 嗤笑道:“那些世家聽說你在本君這裏睡了一宿,就吵著鬧著要給本君送美人兒,本君過目了幾個, 皆是些庸脂俗粉。”
裴戍湊近她,輕哼道:“那些女子遠不如女郎萬分之一, 若是崔家將女郎送給本君, 本君興許真會笑納。”
宋初姀渾身僵硬,藏在袖中的指尖因為用力開始泛白。
兩人貼得很近, 裴戍感受到她的僵硬, 眸中一片晦暗。
他粗糲的指腹在她下頜摩挲片刻,話鋒一轉, 略帶倦意道:“為本君研墨吧。”
他松開她的腰,目光落在桌案上。
身邊人久久沒有動作,裴戍挑眉,道:“若是想做些別的,本君也不介意,就是這處地方不太合適。”
聞言宋初姀臉一白,斂眸看向桌案上的硯台。
略帶遲疑地拿起墨塊,她仿照上次那樣輕輕研磨。
她確實不會做這種活,對其中的技巧更是一竅不通。平日裏若是需要寫字畫畫,自然有下人準備,哪裏需要親自動手。
她磨了許久,一直磨到手酸,才磨出堪堪夠他用的墨汁。
裴戍也不催,在她偶爾供不上的時候,甚至會停下動作看她磨。
攝人的目光落在身上,看得人渾身不自在,宋初姀就下意識加快動作。
只是外行人終究是外行人,如此反復數次,她的手終於抽筋了。
青蔥玉指上沾染了不少墨汁,手指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有些伸不直,微微一動就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。
裴戍好笑地看著她,冷不丁道:“女郎還當真是對此一竅不通。”
當年搗花汁能搗一整日,研墨卻連幾刻鐘都堅持不了。
果然嬌氣。
他確實早就看出她毫無章法,卻也沒有出聲提醒。
他在嘲諷自己,宋初姀聽得明白。
可她卻顧不上嘲諷,一心想要將疼痛緩解。
抽筋的滋味不好受,宋初姀便想要用另一只手去緩解疼痛
只是有人搶先一步,將她抽筋的那只手攥進了掌心。
長期摸兵刃的手很是粗糙,抓著她指尖時帶起一陣酥麻。
他力氣大,動手時沒輕沒重,疼得她險些飆淚。
裴戍看了她一眼,卻沒有放輕動作,只是熟練地在她手指關節處按了幾下,隨後指腹又在她指根那裏輕輕揉撚。
她的手指很細,皮膚細膩,一看就是從未做過粗活。
出生在九華巷,她自小就是被嬌慣長大的,便是宋家出事,也有崔家護著。
裴戍突然想,若是她當年沒有嫁給崔忱,真和他走了,不知要吃多少苦頭。
行軍打仗不是鬧著玩的,有些男人都受不住,更不要說她。
他動作下意識輕柔了些,卻還是按出一片紅塵。尚未幹涸的墨汁也被蹭到了他的手上,兩人相交處已是漆黑一片。
像孩童在玩泥巴。
宋初姀一時忘了躲,任由他動作,直到手上的痛感逐漸消失不見,才低聲道:“不疼了。”
裴戍停下動作,卻沒有松開,甚至得寸進尺地與她十指相扣。
殿內溫熱,兩人掌心出了一層細汗。
宋初姀鼻尖沁出汗珠,下意識用手蹭了蹭。
裴戍被她的動作吸引,掀眸一看,有些啼笑皆非。
何止是手上有墨汁,臉上都要被墨汁給蹭成花貓了。
他嘲笑的眼神太明顯,宋初姀蹙眉,伸手想去摸臉,卻被男人按了下來。
他另一個幹凈的手在她臉上蹭了蹭,好像在為她擦墨汁。
宋初姀抿唇,強忍著癢意,不敢輕舉妄動。
不知過了多久,裴戍終於停下動作。
他打量了她一會兒,突然道:“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