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:尾聲:東宮之爭(十五)(第2/3頁)

朱祁鈺之所以敢下這個結論,是因為他派人在東宮打探過,朱見深這兩年以來,癲狂之症的表現主要有兩點,其一是會無緣無故的打砸器物,甚至是毆打宮女內侍,其二就是那幾次經筵上,會胡言亂語,甚至是忽然跳起來狂奔而去。

這兩點看似沒有什麽問題,但是,從朱祁鈺得到的消息來看,有兩點非常可疑,其一就是朱見深每次打砸的器物,都是一些便宜貨,而他所謂毆打宮女內侍,其實多是以內侍為主,而且,大都是一些身強力壯的內侍,說是暴打,但最多就是拳打腳踢。

朱見深的身子骨不算弱,但是畢竟沒有習武,他的所謂毆打,對於那些內侍來說,最多就是一些皮外傷,而且待他清醒之後,不僅會安排太醫給這些人治傷,還會多加賞賜。

當然,這一點也不是不能解釋,畢竟,作為朱見深來說,既然知道自己‘有’癲狂之症,那麽,不管是調身強力壯的內侍伺候,還是清醒後的賞賜,都可當做是他的預防自己失控時造成太大損失的手段。

但是,除了這一點外,朱祁鈺還得到了另一個消息,那就是,太醫院這些年送到東宮那些安神養心的藥,朱見深基本上都偷偷的讓人倒掉了,雖然說,因為診不出具體的病因,所以,太醫只能開些相對通用的藥,可若是朱見深真的有癲狂之症,不至於連治療的嘗試都不做。

而且,除了治癲狂之症的這些藥,這兩年當中,朱見深患了其他的病,例如傷寒,頭痛這些,太醫院送去的藥,他都是正常用的,所以,也不存在,他不信任太醫院的問題。

那麽,結論就只可能有一個……他是裝的!

目的也很簡單,那就是,要主動放棄太子之位……

所以事實上,有今天的局面,不管是對於朱見深,還是對於朱祁鈺來說,都是早已經預見到的結果,無非是或早或晚而已。

但是,讓朱祁鈺沒有想到的是,朱見深會突然在朝堂上提出要娶一個宮女為正妃的要求。

這在朱祁鈺看來,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,因為他既然已經有了癲狂之症這個理由,廢太子已經可以成立了,實在不必再提出這樣的要求,給自己的臉上抹黑……

倒是朱見深,對於這個問題十分平靜,似乎是早就預料到朱祁鈺會這麽問,他只是稍一沉吟,便開口道。

“回稟陛下,當初父親作亂後,朝中一時對臣討伐之聲愈烈,以為罪人之子,不可當儲君之重,臣亦知這一點,只是當時年幼,難辨是非,總覺心中有怨氣,賭氣不肯退下東宮之位。”

“那時,朝中彈劾之聲最盛之際,東宮屬官徐有貞叛臣而去,指臣以不孝不義,當時朝中輿論洶洶,諸重臣親自進宮詢問此事,當時臣便覺得,這是陛下欲順水推舟,廢黜臣東宮之位。”

這話一出,就連一旁的懷恩心中都為之一顫。

這位太子殿下,還真是敢說啊……要知道,單憑他這番話,就可以治他一個妄測君心,不敬君上的罪名。

偷偷看了一眼皇帝,果不其然,聽了太子的這番話,皇帝的神色略帶幾分悲傷,片刻沉默之後,卻輕輕點了點頭,道。

“朕知道……”

“不過,很快,臣就知道自己錯了。”

見此狀況,朱見深的口氣也變得略微有些惆悵,繼續道。

“臣猶記得,當時諸重臣皆蓄勢待發,欲同徐有貞一起彈劾於臣,而陛下只問了臣一句,臣是否還願擔當儲君……臣當時未曾開口,不知如何回答。”

“於是,陛下便壓下一切謠言,未問其他重臣之意,令朝堂不得再議此事。”

“當時,臣年紀尚幼,雖能體察陛下愛護之情,卻不能深解陛下所問之意,其後臣越發年長,逐漸讀書明理,朝會聽政,親理東宮庶務,方知應對朝局,理政之苦,時臣回想陛下之言,雖有動搖,心中卻仍有嫌隙未解,故仍苦苦支撐爾。”

“隨後數年,朝堂之上攻訐彈劾,讓臣明白,朝中事並非臣所想那麽簡單,即便是陛下也有無可奈何之處,臣在朝堂上所受責難,非陛下之意,而源於臣乃鎮庶人之子的這個身份,更源於,臣以鎮庶人之子居東宮之位一事。”

這番話,朱見深顯然是已經藏在心中許久了,此刻全盤托出,不知不覺的,也動了真感情,口氣也變得越發復雜,道。

“因此,臣居東宮一日,便勢必要面對輿情洶洶,朝堂壓力,臣的特殊身份,使臣還要面對兄弟質疑,親人相絕的局面。”

“居儲位而承天下,更需臣以社稷家國為重,時時刻刻不得肆意而為,更不能囿於兒女情長……這一切,都是臣需要付出的代價。”

說著話,朱見深擡起頭,和朱祁鈺的目光對視,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