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:尾聲:東宮之爭(一)

秋風徐徐的吹動衣襟,泛黃的落葉無聲的落在地上,天邊漸落的夕陽映照在皇城上,為朱紅色的城墻鍍上了一層金光。

東華門前,俞士悅籠著袖子,臉色鐵青的站在敞開的大門前,渾身上下散發著一陣生人勿進的氣息。

周圍來往的官員們都躲得遠遠的,偶爾有那麽幾個人,三三兩兩的聚在遠處,不住的竊竊私語,似乎是在議論著什麽。

不多時,宮中有了動靜,只見一個身著淡青色團龍袍的少年帶著兩個內侍緩緩走出,最終,立在了俞士悅的面前。

“太子殿下……”

見到少年的身影,周圍的官員和侍者紛紛跪倒在地,這般動靜,也驚醒了正在閉目養神的俞士悅。

“殿下……”

俞士悅鐵青的臉上泛起一絲漣漪,略顯蒼老的面容略微抖動了一下,短暫的感到意外之後,隨之而起的,便是濃濃的愧疚。

微微躬身,拱手為禮,俞士悅道。

“老臣失職,請殿下治罪。”

不過,相對於俞士悅此刻的滿腔歉意,朱見深卻顯得淡然的多,伸手將俞士悅扶起,他笑了笑,道。

“朝中人心詭譎,小人希圖幸進,豈是俞師傅的過錯?”

“當初爹爹起兵圍攻皇城之日,孤便已經想到會有今日,無非早晚而已,至於出頭之人是誰,無甚分別,時至今日,俞師傅尚肯為孤立於此,孤已是感激不盡。”

“殿下不可如此自輕……”

看著朱見深好似豁達,可實際上卻難掩失落的神色,俞士悅的眉頭越發皺緊,道。

“當初南宮之事,殿下心懷大義,以忠君為要,毅然將實情稟報陛下,此誠大智大勇,大仁大孝之舉,若非如此,太上皇兵攻皇城,陛下必陷於困頓之中,到時兄弟相殘,天家反目,群臣動蕩,社稷翻覆,血流成河,方是國之大禍!”

“故而,殿下之舉,方是護國安本之道,焉有錯處?今有小人以此攪弄是非,混淆視聽,欲構陷殿下,實乃國之佞臣也,殿下不必擔憂,陛下聖明燭照,定不會被此等讒言所欺瞞,只要臣能見到陛下,定會分辨黑白,為殿下正名。”

這話一出,朱見深的神色也略微有些默然,片刻之後,他搖了搖頭,道。

“俞師傅何必如此?”

“陛下龍體抱恙,已有數日不見外臣,用這等小事攪擾陛下養病,實為不妥,無非是一紙彈劾而已,縱然聲勢漫天,也不過小人作祟,無關大礙,此處風大,俞師傅還是早些回去吧。”

話雖是如此說,但是,俞士悅又豈會不明白,朱見深這是在安慰他而已。

算算時間,距離南宮事變,也有快一年的時間了,這一年當中,整個朝堂看似平靜,可實際上,卻醞釀著一股強大的暗流。

隨著太上皇被廢為庶人,貶入鳳陽高墻,朝中對於東宮的歸屬,也漸漸開始鼓噪起來。

最明顯的一個變化,就是關於東宮的彈劾奏疏越來越多,從經筵講讀時偶有走神,到覲見天子時禮儀不端,仿佛一夜之間,東宮上下多了無數雙眼睛盯著太子殿下。

東宮的一舉一動,都被無限放大,然後拿到朝堂上大肆渲染,即便是沒有錯處,也要雞蛋裏挑骨頭找些錯處出來彈劾。

與之相對的,則是大本堂當中的四皇子郕王朱見治,時不時便有大臣上奏,盡是溢美之詞,什麽龍章鳳姿,酷肖上容,什麽仁厚德彰,堪為諸皇子之表率……

這麽一褒一貶之間,其用意簡直是司馬昭之心,路人皆知。

但是,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,也就罷了,最多就是不理這些人,做好東宮的職分便是。

畢竟,盡管朝中一直蠢蠢欲動,但是,天子對待東宮,卻依舊如故,甚至比南宮之事以前,還要更加倚重幾分。

不僅給東宮的許多屬官都派了差事,許其入朝參政,而且,還力排眾議,允準太子殿下在每旬一次的朝會上聽政。

可很多事情,有時候即便是皇帝陛下,也難以改變……

看著面前心中失落卻還是強自微笑,安慰自己的太子殿下,俞士悅心中不由重重的嘆了口氣。

在朝多年,他何嘗不明白,東宮大勢已去,要知道,雖然這些日子,出面為難東宮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普通官員,但是,他們的背後,卻無不是有著朝中的重臣在暗中授意。

事實上,這也是最惡心人的地方,對付這些人,俞士悅若親自下場,那麽,他們背後的人會立刻出面拉偏架,指責俞士悅小題大做,斤斤計較,如若他讓東宮的其他官屬出面,那麽,對方就會胡攪蠻纏,糾纏不休,反正,對於他們來說,事情鬧得越大,對於東宮的風評影響越大,樂見其成。

因此,大多數時候,到了最後,俞士悅只能帶著朱見深一起,默默的咽下這些苦澀,若是不疼不癢的攻訐,就當什麽都不知道,若是鬧得風波大些,惹得天子動問,就認兩句錯,將事情糊弄過去,至於分辨……還是那句話,一旦鬧大了,不管有理沒理,吃虧的都是東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