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:老狐狸和小狐狸

讓宗學子弟參與到宗人府中?

幾個藩王微微一愣,很快便清醒過來。

果不其然,天子不可能完全放棄對藩王的防備。

事實上,打從之前設立宗學的時候,很多藩王就頗為抗拒,覺得天子雖然沒有明說,但實際上就是往京城裏留人質。

如今這番話一出,更是讓他們立刻就將兩件事情聯系到了一起。

宗人府原本的設置其實很簡單,宗人令一人,左,右宗正各一人,左,右宗人各一人,皆由宗室擔任,下轄經歷司,其內有書吏官員若幹,負責日常公文的撰寫。

但是,如果說沿著天子剛剛的話思索下去,那麽,宗人府必定是要擴充的。

那麽如此一來,未來的宗人府,可能會分成兩部分,一部分是原本的設置,宗人令統籌全局,左宗正,左宗人負責宗務,剩下的右宗正和右宗人,則負責藩王參與海貿諸事。

因其事務雜多,所以會臨時征調一些宗學子弟,而這些人,可以算在宗人府中,也可以不算。

但是,可以確定的一點是,他們如果要參與進來,那麽,必然會更長期的留在京師當中。

而這件事情一旦鋪開,那麽,為了攫取到更多的利益和話語權,事實上各家藩王,反而是希望自家的子弟能夠留在京中的。

如此一來,皇帝達到了將這些子弟留在京中,而藩王明知如此,但是,卻還是要上趕著送人過去,既滿足了藩王的要求,由進一步的加強了對於宗藩的控制力,不得不說,皇帝的這番心思,不可謂不深遠……

一念至此,在場的藩王心中暗暗有些吃驚,難不成,當初宗學之事,皇帝便在為今日布局了嗎?

再一次為皇帝的深謀遠慮而一陣心驚,諸王靜下心來想想,反而慢慢放下了原本的憂慮。

如果說,真的是早在宗學之時,皇帝就已經開始布局的話,那麽至少說明一點,如今讓宗人府參與到海貿當中,也不是在試探他們,而是皇帝策略中的一環。

若是如此,那麽,對於他們來說,毋庸置疑是一件好事。

歷朝歷代都會削藩,而歷朝歷代的藩王,應對削藩的手段也各不相同,但是無一例外的,在這個過程當中,皇帝和藩王之前,都是相互爭奪權力的對立關系,所以,稍有不慎,便有可能是兵戈相見。

靖難之役以後,各藩地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對朝廷的威脅,但是,朝廷的各種法度,政策,依然對於藩王提防甚深,而反過來講,藩王們對於朝廷,其實也懷著警惕之心,生怕自己什麽時候有什麽舉動,會惹得滅門之禍。

皇帝和藩王本是血脈相連的親族,卻歷朝歷代都逃不脫這樣的魔咒,不可謂不是造化弄人。

正因如此,當今天子的這番布局,才更讓在場的這些藩王感到心中動容……

天子當然還是對藩王有所防備,但是,在這防備當中,更重要的是,天子還在考慮藩王的處境和安置問題。

從宗學到皇莊,再到如今的海貿,一邊加強對於藩王的管控,另一方面,也在放松藩王身上的枷鎖,這兩種幾乎完全不可能兼得的結果,卻奇跡般的開始朝著同一個方向匯聚,這份思慮,不得不說,實非常人所能及也!

放下了心中的擔憂,諸王對視了一眼,周王開口道。

“陛下深謀遠慮,顧念親親,臣等代一眾藩王宗室,謝陛下恩典,請陛下放心,臣等此後必定更加盡心竭力為朝廷效忠,以謝陛下天恩。”

很快,諸王被打發離開,但是,胡濙卻被留了下來。

待殿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,朱祁鈺的目光落在這位大宗伯的身上,若有所思的看著對方,打從剛剛開始,胡濙的神色就十分復雜,對於宗人府參與海貿的這件事,他似乎有什麽想說,但是最終,卻又什麽都沒說。

略微沉默了片刻,朱祁鈺率先打破了這種氛圍,開口問道。

“大宗伯覺得,朕的這個法子不妥?”

“臣不敢。”

輕輕的搖了搖頭,胡濙的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,和往常的平和淡然,八面玲瓏不同,如今站在殿中的胡濙,身上多了一絲深沉,沉默了片刻,他口中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,道。

“臣只是覺得……有些看不清前路。”

這話似是在回答朱祁鈺的問題,又似是別有所指。

不過,朱祁鈺卻並沒有去管這話可能存在的深意,而是繼續道。

“朕知道,藩王勢大,一直都是太宗皇帝心頭之患,但是,另一方面,和建文皇帝不同,太宗皇帝重情義,他忌憚藩王勢大,又顧念兄弟親情,狠不下心全力削藩,因此,這件事情,一直便壓在太宗皇帝心頭,左右為難。”

胡濙沉默著,似乎也回憶起了什麽,但卻沒有接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