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二百零一章:以戰養軍

看著於謙躊躇的模樣,朱祁鈺倒是一笑,道。

“這一點,朕當然知道,朕也並沒有打算,這個時候就開始建設九邊,何況,即便是建起九邊,邊軍戰力想要長期保持下去,也很困難。”

“相反的,有堅城據守,反而會讓將領兵卒更加懈怠,不是嗎?”

啊這……

於謙愣了愣神,頗有幾分哭笑不得的意思。

天子這話,倒不能說是沒有道理,只不過,卻又不完全對,的確,堅城火炮,會容易滋生驕兵,讓邊將更加輕視操練,覺得依仗堅城可保無虞,煎迫兵士的力度可能會更大。

但是,這就又涉及到了人的問題,人心難測,誰也說不好,到底會向哪個方向發展,何況,人的問題是可以靠人來解決的。

就如現在,邊軍糜爛,朝廷便會整飭軍屯吏治,以重整邊軍,堅城的存在,最多只能說是助長了將領怠惰的速度,但是,卻並非根本原因,若是因噎廢食,才是不智之舉。

不過,這話倒是不好直接說出來,於謙正在躊躇該怎麽委婉的表達這個意思,卻見天子一副了然的神色,又繼續道。

“朕不是說九邊的戰略不對,只不過,這不是非此即彼的事,九邊要建,但是,邊軍的戰力,也還是需要再想辦法,不是嗎?”

聞弦歌而知雅意,於謙到底不是愚笨之人,聽到此處,他隱約覺得,自己稍稍能夠摸到一點天子的思路了。

猶豫了一下,於謙試探著道。

“如此說來,陛下已有想法了?可是……跟此次孛都歸附有關?”

雖然於謙還是沒想透這兩者中間有什麽聯系,但是,直覺告訴他,這就是答案。

果不其然的是,聞聽此言,天子輕輕點了點頭,略有幾分惆悵,道。

“自古以來,停戰止戈乃是歷朝歷代百姓之願,然而閱盡史冊,可見歷朝承平之時,不過數十年,間而有刀兵起,禍亂生,而兵卒孱弱,以致社稷崩塌,神器易主。”

“而朕遍覽史書,見北方草原部族,歷朝以來皆軍力強盛,究其根由,亦正是因戰事頻繁而已。”

聽到這裏,於謙大約便算是明白天子的想法了。

說白了,草原各部一向都擅長打仗,戰力強盛,根源就在於,草原之上紛爭不斷,導致他們居安思危,必須保持足夠強大的戰力,才能不被人給吞並。

如果說,這套理論運用到大明的邊軍身上,那麽就是……

“陛下是想……以戰養軍?”

這個結論,著實是讓於謙的心情有些復雜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,他期待的看著皇帝陛下,祈禱自己是猜錯了。

但是可惜的是,天子聽了之後,緩緩的點了點頭,道。

“正是如此!”

“古人有雲,生於憂患,死於安樂,入則無法家拂士,出則無敵國外患者,國恒亡,邊軍孱弱,根源在於安逸太久,以致將驕兵惰,煎迫不止,何況,日常操練,如何能與真正的戰陣廝殺相比?”

“百戰精兵,需在戰事中取,草原部族自古以來,便是朝廷大患,歷朝皆是如此,強如漢武唐宗,乃至先太宗皇帝,也難將其徹底剿平,數十年復始,邊患必會再起,既是如此,何不留下一塊磨刀石,壯我邊軍之威?”

於謙心中嘆了口氣,得,這下全明白了……

怪不得他怎麽勸說皇帝,說孛都懷有異心,只要元氣恢復,必會再起邊釁,皇帝都淡然處之。

原來,不是皇帝沒有想到,而是早就想到的,而且,皇帝的目的,就是打算給邊軍樹立一個敵人。

只不過……

“陛下,玩火易自焚,此事乃行險之舉,倘有不虞,則恐危機社稷矣!”

沉吟許久,於謙最終還是開口,說出了自己的憂慮。

誠然,以戰養軍,能夠保持邊軍的戰力長久不衰,而且,對於邊軍之後會再次滋生的各種問題,也能有極大的遏制作用。

但是,畢竟兵者兇器也,這種舉動,在於謙看來,無疑是在走獨木橋,稍有不慎,就有可能給朝廷養出一個心腹大患來。

萬一孛都借此機會發展壯大,最終超出了朝廷的控制,那可就真的麻煩了!

不過,他的這番憂慮,顯然也在朱祁鈺的考量當中,略一沉吟,朱祁鈺道。

“先生說的有理,當初也先坐大,有一部分原因,也是因為早年未能及時防範,但是,今時與往日不同,如今草原內亂,各部傾軋,孛都即便是能夠恢復元氣,也難成大禍,偶有邊釁,正好給邊軍磨刀。”

“可是陛下……”

這番話說的,於謙更是有些不安,身居官場多年,他深知一點,那就是過度的自信,往往是禍端的開始。

的確,現在草原內亂,短時間內想要形成也先這樣的一方霸主非常困難,但是這世上之事,瞬息萬變,誰能知道以後會不會發生什麽變故,讓草原的局勢再次發生變化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