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一百四十章:兄弟……齊心?

南宮,朱祁鎮坐在重華殿的禦座上。

殿中,朱鑒躬身侍立著,正將剛剛他和皇帝的奏對,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。

“皇帝真是這麽說的?”

“正是!”

看著太上皇波瀾不驚的神色,朱鑒的思緒也有些飄遠。

說來,好像是自從何文淵一事之後,太上皇召見大臣,就絲毫都不再遮掩了,就連他和徐有貞這些文臣,也是一樣。

更奇怪的是,原本對這種舉動極為敏感的皇帝,好似也突然就想通了一樣,任由太上皇召見大臣,就當什麽都看不見。

朝堂上下,倒是有些大臣,主要是以某天官為首的一幫人,對此甚是不滿,屢次諫奏,但是,天子都只說,天家和睦,無礙朝事,隨後便不予理會。

後來,太上皇知道了此事,據說也只是一笑置之,並不多言,這種局面,持續了有一段時間了,站在朱鑒的角度,他總覺得,南宮和天子之間,發生了什麽他不清楚的事情。

但是,太上皇不說,他也不好開口發問……

“那你怎麽看此事?”

正在思緒間,上首一道聲音,頓時讓朱鑒回過神來。

聽到這句話,他心中不由又是苦笑一聲,這太上皇,跟皇上可真是親兄弟……問的話都一樣!

不過,雖然暗暗吐槽了一句,但是,朱鑒面上還是十分恭敬,略微沉吟了一下,道。

“回陛下,臣今日奏對之時,觀皇上之意,是已下定了決心,聖旨若下,自然不可不從,故而,臣並未推拒此事。”

“而且,如若那份奏疏內容屬實,福建官場恐積弊叢生,確實需要得力大臣前往整飭。”

“朝廷既有所命,臣自當遵從,不過……”

話頭微微一頓,朱鑒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,似乎有些猶豫,接下來的話到底該不該說,不過,到了最後,朱鑒還是開口道。

“近來朝中,對陛下時常召見大臣議論紛紛,不少人都說陛下有意幹預朝政,臣恐皇上此舉,乃是故意要將臣調離京師,臣若離京,一旦朝中有奸臣有意蠱惑皇上,為難陛下與太子殿下,則無人可以諫奏勸阻,故而,臣心中有所疑慮也。”

這話倒不是朱鑒自傲,但是實話實說,如今的朝中,明確的站在太上皇這邊的文臣,夠得上份量的,也就只有他一個了。

剩下的要麽官職不夠,要麽就是一些世家勛貴。

拋開立場不談,朱鑒還是有報國之心的,福建官場糜爛至此,他也確實有心替朝廷前去整飭。

可是,就像他所說的,這很有可能是天子的調虎離山之計,先將太上皇的可信之人一一調出京師,接下來,就是真正針對太上皇的時候了。

別忘了,雖然如今朝中風平浪靜,可畢竟,何文淵一事才過了沒多久,朱鑒雖然沒有親自參與到此事當中,但是,即便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,他也能夠看出,何文淵一事並不簡單。

所以說,在朱鑒看來,如今的朝局,真的要說復雜,只會比之前更復雜,只不過,是從明面上的沖突轉向了暗中的醞釀罷了,但是,在官場日子久了都很清楚,沖突不可怕,可怕的是不斷積蓄但不爆發的沖突,因為,這種沖突一旦爆發,其劇烈程度,必然是無與倫比的。

不過,面對朱鑒的擔憂,朱祁鎮卻顯得十分淡定,道。

“卿家既有報國之心,又何必他慮?”

“朕在京中安穩,皇帝也不會貿然有什麽動作,卿家自去便是,不過,此案牽涉人數恐怕不少,雖說國有國法,可整肅官場也要顧及地方穩定。”

“涉案之人,該查的查,該辦的辦,但若是有情節不重者,也不妨給一個改過的機會,朝廷既然派你過去,想必,也不會在細節上多糾的!”

此話一出,朱鑒心中先是一驚,旋即,他便也聽出了話中的深意。

這話的重點,在後半段,而重點的重點,在於最後一句。

替朝廷整肅地方官場,的確是一個得罪人的差事,但是同時,也是一個拉攏人心的好機會。

要知道,這件案子,牽涉的可是裏通倭寇的大罪,如果秉公辦理,大概率是人頭落地,最低也是個流放。

可是,如果說朱鑒手擡一擡呢?

這件案子牽連如此之廣,那麽,遺漏幾個人,自然也是正常的,對於有些人的量刑不那麽準確,也是情有可原的。

更不要提,即便是目前來看,此案的背後,也和朝中的某些官員有所牽連,如果說掀開來,那麽,便是一場朝堂震動,可是,若是按下來,未必就不是一個絕好的把柄。

就像太上皇最後一句話一樣,這案子雖大,但是,重要的是肅清福建的官場,絕了這些官員勾結倭寇之念,所以,動靜足夠大就可以,但是具體的細節,卻未必會有人去糾察,就算是有人再查,只要朱鑒辦事小心,不留下證據,那麽即便被發現了,也最多就是辦事不力而已,算不得什麽大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