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二十九章:狐狸尾巴

徐有貞愣了愣,似乎是沒有想到,陳循會這麽直白的發問。

苦笑一聲,他拱手道。

“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老師。”

“學生以為,前宣府巡撫羅亨信,前國子監祭酒陳敬宗二位老大人剛毅果敢,為人忠直,於士林中又素有聲望,若他二人願意出山,則朝廷如有壓倉之石,文武群臣,方能心中安定。”

陳循上下打量了一番徐有貞,眼神變得越發古怪起來。

如今徐有貞和朱鑒走的很近,朱鑒在諸多事情上又十分偏向太上皇,所以,徐有貞在行事上,只怕也會考慮太上皇,這一點,他有所預料。

但是,讓他沒想到的是,徐有貞會把羅亨信和陳敬宗給提溜出來。

別的一切不說,單說資歷,這二人皆是永樂二年的進士,和如今朝中資歷最老的胡濙是同年!

怪不得徐有貞說,要找鎮得住場面的‘老臣’,這還真就是字面意思。

這兩位老大人同歲,算算年齡,今年恰好七十有三,而且,都是兩年前剛剛致仕。

至於致仕的原因嘛……

一是因為年紀到了,二是因為,他們都是太上皇十分倚重的大臣。

這個時候,徐有貞提議要起復他們,可見還是存著要用這些老臣,來協助太上皇制約天子的用意。

念頭在腦子裏轉了轉,陳循道。

“內閣大臣幹系重大,這二位年紀確實有些大了,你的意思老夫明白,不過,朝堂之事,牽一發而動全身,這件事情,老夫回頭會多加斟酌,你身在東宮,最緊要之事,還是輔弼太子殿下,其余諸事,不必太過憂心。”

這也就是客氣的說法,實際上的意思就是,事情我知道了,怎麽辦你別管了,管好你自己就行。

見此狀況,徐有貞倒是出乎意料的,並沒有過多糾纏,而是道。

“老師教訓的是,不過除了這樁事之外,還有一事,學生想和老師商議一番。”

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,但是,這徐有貞今天過來,事情未免有些多了,耐著性子,陳循繼續問道。

“什麽事?”

徐有貞沒有直接說事情,而是反問道。

“不知老師可還記得,不久前陛下召回的太監宋文毅?”

陳循思索了片刻,倒是想起了這麽個人。

“之前的遼東鎮守太監,回京之後,被陛下任命為礦稅太監,據說現在,正在京畿附近征繳礦稅的那個宋文毅?”

話說回來,這個宋文毅當初回京的時候,恰逢司禮監掌印太監成敬被調出京師,所以流言紛紛,說他要代替成敬主持司禮監。

結果到了最後,天子就給了個什麽礦稅太監的銜,這件事情,在一眾大臣當中,還掀起過一陣議論。

不過,也只是一陣而已,宮中內宦眾多,但是真正值得外朝諸臣放在心上的,也就只有司禮監和東廠而已。

宋文毅既然和這二者都沒有關系,那麽自然也就慢慢的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。

這個時候,徐有貞提起他做什麽?

見陳循對他還有印象,徐有貞便繼續道。

“老師好記性,就是這個宋文毅,一個多月之前,他正式被陛下任命為礦稅太監,赴京畿各處征繳礦稅,但是,這礦稅監,並不屬於內廷二十四衙門的任何一個,而是一個新的內廷衙門。”

“按照禮部給的解釋,這個礦稅監,應當是負責皇莊的管理,以及皇家在各處的開礦事宜,除此之外,也負責對已開私礦課稅,以老師的眼力,應該能夠看得出來,此事的違制之處吧?”

聽徐有貞提起這樁事,陳循沉吟片刻,輕輕點了點頭,道。

“礦稅之課,早已有之,雖然我朝因開礦勞多獲少,並不鼓勵開礦,但是,各處礦場也並非沒有,這些礦場一向都歸屬戶部管轄,即便有私人礦場,課稅也是戶部之責。”

“陛下設礦稅監,實際上是和戶部的職權重疊,且礦稅監既是內廷衙門,開礦所得及征繳的礦稅,自然是要歸於內庫當中,流不進國庫裏頭。”

這話說的算是好聽的,其實實際上,陳循很清楚,這就是天子在往內庫裏頭斂財。

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,除了戶部之外,其他的衙門是沒有資格征繳任何的稅賦的,凡事戶部規定以外的稅賦,一律都被稱之為苛捐雜稅。

但是問題就在於,各地的苛捐雜稅多了去了,還差天子的這一點嗎?

而且別的不說,天子每年從內庫撥出來給國庫的銀子可不少,吃人的嘴短,拿人的手短,設個礦稅監,雖然在朝臣看來不妥,但是,也暫時還能夠忍耐。

所以說,土木之役的後遺症就是,朝廷中的老大人們,對於天子的包容度,著實是大大提升了。

礦稅監而已,再折騰能折騰出多少錢來,就算往大了整,多少年才能媲美這麽一場大戰耗費的金銀財帛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