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六十七章:朱·白蓮花·大預言家·祁鈺

窗外蟲鳴陣陣,天空壓抑而沉悶。

書房當中,俞士悅望著於謙,神色有些復雜。

應該說,天子對於謙的寵信,並非是毫無來由的。

說句大不敬的話,若他是天子,面對於謙這等一心赤誠,謀國不謀身之人,只怕亦不免要親之重之。

所謂君明臣賢,不外如是!

身為研習聖人之道的士大夫,俞士悅的心中,自然也十分羨慕這種君臣關系。

但是,羨慕歸羨慕,他很清楚,自己是做不到的。

何況,在朝多年,俞次輔也不是那種純粹的理想主義者,他更清楚的是,朝廷需要於謙,但是不能有太多的於謙,不然的話,也不是什麽好事。

將心中的那一點羨慕甩出去,俞士悅道。

“不論如何,朝堂之上,如今已然是暗流湧動,這幾日的奏疏雖多,但是內閣這邊,總還是能緩和的下來,但是這麽下去,總不是個辦法。”

“京城如今雖未戒嚴,但是,其實也差不多了,再這麽拖延下去,這些輿論,只怕會從朝堂蔓延到民間,真到那個時候,天災未來,人禍便至,只怕對陛下聖譽有損。”

君明臣賢,海清河晏的理想很美好,但是,人不能活在理想當中。

朝局之間的博弈和利益鬥爭,雖然俗套,但是卻客觀存在,不可避免。

“仕朝兄是擔心,有人會攪動民意,借機攻訐陛下?”

於謙說話倒是一如既往的直接,皺了皺眉,他繼續問道。

“怎麽,內閣當中,是聽到什麽風聲了嗎?”

內閣掌握票擬權,朝堂上下的消息,應當是最靈通的,所以,朝堂上有什麽風吹草動,俞士悅應該是最清楚的。

“目前來看,暫時還沒有發現串聯的跡象,但是,這幾日以來,我的確發現,不少大臣的奏疏當中,言辭隱隱有變得激烈起來的跡象。”

“而且……”

俞士悅略停了停,眼中閃過一絲冷意,道。

“前番任禮之事,有人為了保下任家,不已經用過這種手段了嗎?”

“鼓噪民意,煽動百姓,引動民間輿情醞釀,隨後借為民請命之名,謀一己之私利,這般手段,無非是拿捏了陛下仁慈愛民,看重民情民意。”

“廷益你說得對,陛下一片赤子之心,這固然是好事,但是,我等也需防備,有人借民意裹挾陛下,不是嗎?”

雖然沒有明說,但是俞士悅這話,其實也就差點名了。

隨著春獵場上,朱儀正式站隊為太上皇發聲,成國公府的‘立場’也由暗轉明,被徹底劃到了太上皇一派當中。

此後的種種跡象,包括太上皇一黨為朱儀爭取爵位,朱儀為南宮解圍,再到保下任氏的努力,無不在證明成國公府和太上皇之間的密切關系。

朝廷之上,永遠不可能缺少派系,尤其是在朱儀的立場表示的如此清晰的狀況之下,自然就引動了朝中諸多大臣的不滿。

要知道,如今雖然天家的關系十分尷尬,但是,總體來說,還算保持著微妙的平衡。

天子主持朝政,太上皇安養南宮,太子正位出閣,各安其位,各守本分,雖然朝堂鬥爭不斷,但是,依然總體平穩。

但是,隨著成國公府徹底擺明了立場,也就意味著,太上皇已經不安於僅僅在南宮當中安養,而是意欲通過一些大臣影響朝政。

這對於很多的大臣來說,是十分排斥的。

當然,太上皇畢竟是太上皇,只要沒有直接下旨幹預朝政,朝臣也無法強行進行諫止。

事實上,從這一年多下來,太上皇反復的旁敲側擊和試探來看,他老人家,大概率是不會再用這樣容易引起巨大反彈的辦法了。

如此一來,事情就變得麻煩了。

成國公府乃是勛貴武臣,而且是最頂級的那一批,朱儀如今一方面和英國公府聯姻,在勛戚當中有著巨大的影響力,另一方面,又執掌著東宮幼軍,想要在明面上阻攔他參與政務,基本是不可能的。

所以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,大臣們明知道是太上皇在背後施加影響,但是,有成國公府以及朱儀帶領的一眾勛貴在,就只能將其當做普通的朝局爭鬥來對待。

就拿上次成國公府復爵來說,很多大臣心裏都明白,各家勛貴不僅僅看的是朱儀的面子,才肯做出讓步,配合軍屯的整飭,這背後,一定有太上皇的推動以及太上皇一黨的奔走。

但是,即便知道,該做的妥協,還是要做的。

就像俞士悅剛剛所說的,朝局之爭,不是一時意氣,衡量利弊固然俗套的很,但是身在朝中,卻是不可避免的。

而這一次,顯然又是一個挑戰!

從太上皇的角度來說,天子的威信衰減,就意味著他可以施加的影響力更大,既然太上皇已經有了這種念頭,那麽,自然要多加防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