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八十六章:宿命論不可取

楊洪的話說的復雜,但是其實意思很簡單。

對於也先來說,起兵攻明,是他想要成為草原共主的必經之路,只有這樣,才能徹底消弭各個部落當中對黃金家族的崇拜。

但是,脫脫不花不一樣,他本身就是草原的共主,所以,他想要吞並也先,並不需要冒著風險和大明開戰,去爭取所謂的‘名分’。

朱祁鈺在上首聽著,不由微微點了點頭。

應該說,楊洪說的是有道理的,脫脫不花和也先之間的關系十分復雜,既是姻親,也是仇敵。

當然,其實除開楊洪剛剛所說的那兩條路,也先要爭奪汗位,還有一條路,就是等脫脫不花按捺不住,對瓦剌起兵。

如此一來,也先奮起反抗,如果能夠戰勝脫脫不花,同樣也可以得到草原諸部的認可。

但是,這並不是也先想要的。

因為這條路的主動權,並不掌握在也先的手中,而是掌握在脫脫不花的手裏。

他們兩個明爭暗鬥了這麽多年,也先也深知,脫脫不花並非庸主,如果他真的對瓦剌動兵,那麽便說明,他已然有了勝利的把握。

所以,在這種情況下,要麽瓦剌和韃靼之間,會長久的保持著這種虛假的和睦,要麽就是脫脫不花率先對也先掀起戰爭。

而二者聯合對大明發起戰爭,主導者只會是也先。

一是因為,脫脫不花沒有必要冒這麽大的風險通過這種方式對付也先,二是因為,也先也不會讓瓦剌來當這個炮灰。

因此,從心底來說,朱祁鈺是傾向於認同楊洪的判斷的,只不過,這種大事,即便是他,也要慎之又慎。

雖然說,他有前世的經驗,但是,也正是因為看過了百年沉浮,朱祁鈺才更加明白,任何一個微小的變故,都有可能引發截然不同的後果。

他那位煤山自縊的後輩,為了支撐龐大的軍費,下令削減了驛站的驛卒,結果誰能想到,此舉竟逼得無處可歸的闖賊揭竿而起,最終攻入了京城,覆滅了大明神器。

前世是前世,如今是如今,前世的瓦剌並未遭受如此重創,前世的大明,也不曾和脫脫不花展開如此大規模的互市。

所以,前世的經驗,最多只能作為參考,如果對其無比篤信,並且覺得一切必然會依照舊有的軌跡行進,那麽,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。

朝局如此,朝政如此,其他的一切事情,亦是如此!

兩世為人,朱祁鈺如今早已和前世不同,並不那麽惜身固執,但列祖列宗讓他重回當下,他便要對得起大明神器。

因此,雖然心中已然認同了楊洪的話,但是,面上朱祁鈺依舊並無任何表示,只問道。

“如此說來,楊侯覺得,大明沒有必要防備瓦剌和韃靼趁機入侵嗎?”

這話問的口氣似乎有些不善,一時之間,讓楊洪心中也不由有些忐忑,沉吟片刻,他謹慎的答道。

“陛下容稟,臣並非覺得邊境防務可以松懈,只是以為我朝廷並不必過分緊張此事。”

“退一步說,即便是最壞的情況發生,大明和瓦剌真的重啟戰端,那麽雙方的實力也仍舊擺著。”

“如今大同有郭總兵,宣府有陶總兵,甘寧有關西七衛,遼東有曹總兵,幾位將軍皆是在瓦剌之戰當中屢立戰功之輩,對於虜賊情狀熟悉,據城以守,以逸待勞,虜賊即便來攻,也難得速勝。”

“所以,我大明只需穩紮穩打,命京營嚴加守備,準備好首批援軍以備不測便可,剩下的官軍調動準備,待戰端真的發生,再準備亦不算遲。”

這番話倒是讓在場的眾人臉色稍好看了幾分,開始認真思索起楊洪所說的可行性。

的確,拋開別的不談,如今鎮守邊境的幾位大將,都是在瓦剌一戰當中有著出色表現的。

大同的郭登就不說了,在也先重兵壓境的情況下,死守大同數日未失城池,其後,先破伯都王,再襲沙窩,親手斬去也先一臂,功封定襄侯。

除此之外,宣府的陶瑾也憑借紫荊關一戰中,奮勇當先,射殺伯顏帖木兒,故而受到朝廷的重用。

更不要提,還有同在宣府多年,一直跟著楊洪耳濡目染的副總兵楊信在旁輔助。

無論局勢如何變化,這些人的戰功和履歷是擺在那的,他們在面對瓦剌的時候,至少不會怯懦敗退。

所以楊洪的意思很簡單,即便朝廷如今推行的整飭軍屯,會引起邊軍動蕩不滿,但是,有這些人在,基本的戰力是可以保持的。

只要邊軍不是一觸即潰,那麽朝廷就有反應的時間,或許最初的時候,會處於守勢,但是,有朝廷強大的後勤支持,這場仗即便打起來,朝廷也完全應付的了。

話至此處,楊洪似乎有些躊躇,掃了一眼在場的其他人,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天子的神色,隨後,咬了咬牙,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