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九十章:懂的都懂

窗外的秋風吹過,片片黃葉落在階前,宮人在院子裏走過,踩在黃葉上,發出細微的聲響。

慈寧宮的暖閣中,氣氛顯得有些壓抑,孫太後怒意勃發卻壓著聲音,手中翡翠珠子被捏的緊緊的。

一旁離得近的幾個宮人,將頭深深的低下,努力的將自己的存在感降的一低再低。

焦敬顯然早就預料到了孫太後的反應,話問出口之後,便立刻跪倒在了地上,低頭不言。

長久的沉寂過後,孫太後的怒氣似乎才稍稍紓解,長嘆一聲,孫太後道。

“焦駙馬,你也是先皇禮重的老臣,當初,先皇駕崩,你因是外戚之身,所以沒有被倚為顧命大臣,但是這些年來,哀家和太上皇,卻都將你當做心腹之臣。”

“先時,太上皇北征,將京營大任交付你手,北狩之後,哀家對你,也是信任備至,皇家對你如此厚恩,你豈能發此狂悖之言?”

大明有祖訓,防外戚幹政,太祖皇帝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,做出了諸多準備。

但是事實上,這些措施起效更多是在明後期,在明前期,雖然有太祖的規矩,但是天子往往還是習慣於重用外戚。

太宗皇帝軍馬出身,所以在子女的姻親婚事上,也更偏向於從自己的老部下當中挑選。

這就導致了,從永樂到正統這段時間,外戚為官,甚至是掌兵的例子,都是有的。

這種情況,直到成化以後,才漸漸消失。

所以,至少在正統景泰年間,焦敬這樣的駙馬都尉,是有著大好前程的,說是皇室厚恩,絲毫都不為過。

焦敬在地上磕了個頭,聲音倒是還算鎮定,道。

“聖母容稟,臣自然知曉太上皇及聖母恩德,所以,臣才敢在聖母面前直言不諱。”

說著,焦敬直起身子,望著孫太後道。

“臣鬥膽妄言,其實聖母和臣心中都明白,土木之後,太上皇便再難復位,如今聖母所做的一切,一是為了保全太上皇安危,二是為了保全太子安危,僅此而已。”

孫太後手裏的珠子被捏的更緊,顯然心緒並不平靜。

但是也只是片刻,她的手便松了下來,面色復雜道。

“你說的沒錯,土木之役,死的人太多了,好好的朝局,大好的國力,唉……”

雖然說,孫太後是深宮婦人,但是,她到底是做過皇後的,怎麽可能真的,就完全跟民間偏執溺愛兒子的婦人一般不講道理呢?

她當然也恨,恨鐵不成鋼,當然也悔,悔當時沒有攔住朱祁鎮親征。

但是,正因為她清楚的明白一切,也知道自己的兒子,這次犯下了多大的錯,所以,她才更不得不去做這些事。

畢竟,那是她唯一的兒子!

朱祁鎮犯了這麽大的錯,她恨不得揪著這個混賬兒子的領子,讓他跪在先皇的靈前懺悔。

但是,那終歸是自己的兒子,孫太後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迤北受苦,被外族淩辱。

如今他即將回京,孫太後也同樣,不能看著他生死操於人手,總要盡些力,替他做些什麽。

又是一聲長嘆,孫太後虛手一擡,示意焦敬起身,然後才道。

“如今的朝中,哀家最信任的,莫過於你,既然話說到了這個份上,哀家也不諱言,土木一役,太上皇固然有錯,而且有大錯,二十萬官軍的性命,不是一個王振背的起的。”

“但是,足足一年多了,從皇帝之尊,到虜賊的階下之囚,他在迤北這麽久,該受的苦也受了,該遭的罪也遭了。”

略停了停,孫太後的口氣越發的復雜艱難,聲音也低了下來,變得只隱約可辨:“皇位,也讓出去了……”

“也該夠了!”

幽靜的暖閣當中,斂去了復雜的神色,孫太後重新變得平靜起來,眼神當中,隱約帶著一絲鋒利。

“哀家不想別的,只想著太上皇能安安穩穩的,在南宮好好養著,無病無災,讓太子能平平安安的長大,繼承先皇的功業,哀家也就無憾了。”

“其余的事情,哀家不想折騰,畢竟是先皇嘔心瀝血的江山,倘再生差池,哀家豈非社稷罪人?”

話到最後,孫太後的口氣又弱了下來,目光落在焦敬的身上,輕聲道。

“何況,太上皇和皇帝,是先皇僅有的皇子,血脈相連的骨肉兄弟,一旦他們……那哀家百年之後,又有何顏面去見先皇……”

作為先皇的妹夫,焦敬其實勉強也算是皇族之人,但是面對這樣的話題,他還是只能無比謹慎。

“聖母之心,臣自然明白,正因如此,臣剛剛才會阻攔聖母。”

小心的斟酌著措辭,焦敬開口道:

“誠如聖母所言,無論是侍奉的宮人,還是羽林後衛,都是為了太上皇的安危著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