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六十九章:常懷謹慎之心

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,武英殿中沉寂了片刻,眾人都被天子的一番話打了個措手不及。

一時之間,眾臣都望著白發蒼蒼的胡老尚書,卻見他老人家的神色也十分古怪。

正在眾人疑惑之時,胡濙拱了拱手,開口道。

“陛下,太上皇歸朝雖是朝野上下,萬民所向,陛下親親尊讓之誼,臣等亦嘆服不已,但是,土木一役,官軍將士死傷無算,迎歸之禮如此隆重,恐上皇心中不安。”

“且,方才陛下所述儀典,繁瑣復雜已近登基之儀,單因上皇歸京,操持如此繁復的儀典,恐靡耗太甚,禮部也未必來得及準備,故此,臣請陛下三思。”

老尚書雖然上了年紀,平時在朝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,但是實際上,凡是經過他手的政務,都處理的雷厲風行,絲毫都不拖泥帶水。

但是這一次,胡濙顯得也十分謹慎,這一番話,說說停停,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斟酌措辭。

一番話說完,在場眾人都回過味來了。

要說還得是專業人士,一眼就看出了關鍵。

祭告天地,入拜祖廟,禦奉天殿受百官朝賀,頒行大詔,昭告天下,再拜聖母皇太後……

這一套禮制,可不就是登基大典的流程。

相較於這個意義,太上皇兵敗而歸,卻被如此隆重的迎接,帶來的小小尷尬,都得往後排。

可是,天子的登基大典,早就已經舉行過了。

如今再折騰這麽一次,又是為了什麽?

在場的大臣雖然對禮制不甚熟悉,但是經過胡濙這麽一提醒,答案幾乎就要呼之欲出了。

禪位儀典!

作為同樣涉及到皇位傳承的儀典,登基大典和禪位大典的流程十分極為相似。

只不過,主祭儀典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,登基詔書變成了禪位詔書而已。

再回想一下剛剛天子所說的話。

“……朕與上皇同禦奉天殿,頒行大赦天下詔書……”

毋庸置疑,大赦天下的詔書,肯定是天子頒布的,這種事情,輪不著一個已經退位的太上皇來做。

那麽,非要拉著太上皇去奉天殿做什麽?

要說群臣朝拜,京郊出迎,祭告天地,這個流程當中,朝拜了不知多少次了。

不是接受朝拜,也不是去頒大赦天下詔,那要做什麽?

做泥塑木雕嗎?別開玩笑了!

去了就得有去的意義。

想想當時的場景,皇帝和太上皇,兄弟倆一起坐在禦座上,底下是文武群臣。

天子在上頭頒了大赦天下的詔書,太上皇就幹看著,不說點什麽?自然不會。

到了那個場景下,就得有該有的覺悟。

奉天殿,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去的。

那是天子正殿!

太上皇在禮制名分上,都要壓過皇帝一頭,但是唯獨一點是皇帝獨有的權力。

那就是理政治國的權力,一旦退位,就相當於讓渡出了這份權力。

雖然理論上來說,太上皇仍能參與政事,但是已經失去了言出法隨的效果。

奉天殿象征的就是這份權力,除了天子之外,所有人都是沒有權力啟用奉天殿的。

現如今,天子要和太上皇同禦奉天殿,已經不是禮遇這麽簡單了。

這是在試探,或者說是在逼太上皇表態。

如果太上皇就這麽堂而皇之的重新坐上奉天殿的禦座,哪怕從頭到尾一言不發,接踵而來的,一定是科道禦史的彈劾奏章。

這是僭越!

禮制上而言,太上皇全稱是太上皇帝,所以說是退位其實不恰當,更合適的說法,應該是受太上皇帝尊號。

所以,一應的禦制之物,皇帝能用的,太上皇也能用。

但是唯獨奉天殿,是專屬於皇帝的。

太上皇即便要參理政事,也決不能啟用奉天殿,這同樣也是禮制。

所以說,太上皇要麽不進奉天殿,但凡進了,就得當著群臣的面,將名分的問題徹底的說清楚。

想通了這些,再看天子溫和的笑容,幾位老大人不約而同的加了幾分謹慎。

同時,覺得天子在開玩笑的想法,也隨之煙消雲散。

而對於胡濙委婉的反對,天子的態度是……

“花銷是戶部的事,不必禮部費心,使團剛剛出京,到達瓦剌,談判細節,再到做好一應的準備,將上皇迎歸,少說也要兩三個月的時間。”

“當初朕的登基大典,禮部沒用一個月就備齊了一切,現如今上皇歸期還有這麽久,怎麽就準備不好了?”

看著天子怫然不悅的神色,胡濙有些恍惚。

這場面怎麽似曾相識?

不過年紀大了,一時之間感覺自己有點想不起來。

就在這個時候,豐國公李賢也開了口,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