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零八章:勸不動的於少保

於謙向來是個辦事幹凈利落的人,話音落下,人便已經站起來了,擡腿就要走。

嚇得俞士悅連忙拽著他的袖子,把他又按回了椅子上。

苦笑一聲,俞士悅嘆了口氣道:“廷益你這脾氣,也太急了,老夫告訴你便是,不必進宮。”

剛剛於謙的話,倒也提醒了他。

天子既然沒有囑咐他和王翺不得泄露,也就是說,天子或許並沒有想把消息壓的那麽死。

不然的話,連他們兩個都不說也就是了,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情。

當然,更重要的原因是,俞士悅對於除夕那天,於謙和天子的奏對印象太過深刻了。

以他這個執拗勁兒,進宮去問是肯定要求一個答案的,天子能將事情告訴自己和王翺,沒有理由將於謙瞞的死死的。

到時候,天子必定會詢問於謙對這件事情的看法。

這個直性子,到時候要是再沖動之下說出什麽犯忌諱的話,又是一場風波。

倒不如自己先將事情告訴他,有什麽事情,也好能夠阻攔一番。

心中下了決斷,俞士悅揮手讓侍奉的老仆去門外守著,捏起茶壺,將兩人面前的茶盞都添滿,想了想開口道。

“事情老夫可以跟廷益你說清楚,但是你需答應老夫,知道之後不要沖動,更不要輕舉妄動,成嗎?”

於謙沒有說話,不置可否。

俞士悅有些頭疼,還是這個脾氣,一點沒變。

但是事已至此,也沒有別的辦法了,沉吟片刻,俞士悅正色道。

“廷益你猜的其實不錯,錦衣衛奉密詔抓捕使團諸人,乃是得了密報,稱許彬等三人,為引奸宦喜寧入宣府伏殺,將沙窩附近的軍情泄露給了也先,爾後又被錦衣衛偵得,方有郭登反伏也先之戰。”

於謙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,他身為兵部尚書,自然知曉,泄露軍情對於邊境來說有多大的危害。

眼中閃過一絲殺意,於謙冷哼一聲道。

“豈有此理,身為朝廷命官,和談使節,竟然擅作主張泄露軍機,置沙窩軍民於不顧,如此作為,和投敵叛國的喜寧之流,又有何異?該殺!”

“廷益慎言!”

看著怒氣沖沖的於謙,俞士悅卻忍不住四下望了望。

府裏的老仆在門外,守的死死的,不讓閑雜人等接近,府中的其他人也都知道老爺在和於少保談事,自覺的避開書房。

窗外頭雨聲嘩嘩,打在舒展的葉子上,很快便匯入地上的水坑裏。

周圍一片安靜,俞士悅這才端起眼前的茶盞,喝了口水壓壓驚。

這番表現,讓於謙頓時皺了眉頭,問道。

“仕朝兄,你這是做什麽,難不成他們犯下如此大罪,不該殺嗎?”

俞士悅又是一陣苦笑,想了半天措辭之後,方道。

“擅自泄露邊境軍情,的確該殺,但是問題恰恰就出在這裏,使團的正使許彬堅稱,他們並非擅作主張……”

於謙微微一愣,下意識的反問道:“難不成這種賣國之事,還是朝廷指使他們……”

話說了一半,於謙的身子忽然僵硬起來。

窗外的雨還在繼續,入夏的第一場大雨,不僅又急又快,而且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。

黑雲翻騰不止,伴隨著不時的雷聲,轟隆作響。

將身子輕輕的靠在椅背上,右手緊緊的握著扶手,於謙的臉色卻仍舊古井無波。

他的聲音不復方才的憤怒與昂揚,反而奇怪的多了幾分平和。

“是,太上皇?”

雖是問句,但卻並沒有太多疑問的口氣。

俞士悅謹慎的道:“許彬自稱是受命而為,但是使團的另外兩個人,卻矢口否認,蕭維禎說一切是許彬主使,張軏則連泄露軍情之罪也不肯認。”

“正因於此,天子才遲遲不肯將此案的內情公之於眾。”

於謙的神色沒有絲毫波動,右手上的青筋卻隱隱凸起,問道:“有證據嗎?”

俞士悅搖了搖頭,道:“許彬稱此事乃是校尉袁彬居中聯絡,信物是上皇隨身的一柄金刀,但是袁彬現在遠在迤北,那金刀也在袁彬身上,所以目前來看,的確是許彬空口無憑。”

這應該算是個好消息,但是於謙的神情卻反而嚴肅起來,他直起身子,緊緊的盯著俞士悅問道。

“那依仕朝兄所見,此事是真是假?”

這……

俞士悅陷入了沉默,片刻之後,他答道。

“事關重大,不敢妄言,老夫看過許彬的供詞,倒是有諸多細節,但是畢竟沒有證據能夠佐證他所說的話,一切,還要等最終的結論。”

雖然說,在心中,俞士悅是傾向於認為,許彬說的是實話的,但是這畢竟只是他基於對許彬的了解而做出的猜測,做不得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