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七十三章:乾綱獨斷不容易

大明的兵權被分為統兵權和調兵權,統兵權在五軍都督府,調兵權在兵部。

尤其是,現在京營是於謙在親自提督,因此,無論從哪個角度,天子的這道旨意,都該由於謙來接。

但是於大人卻站在原地,一動不動,顯然對於天子的獨斷行為十分不滿。

眼瞧著這殿中的氣氛有些凝固,俞士悅暗道一聲不好。

他是知道於謙的那副性子的,說好聽了叫剛正不阿,敢言直諫,說不好聽了,就是容易犯擰。

說到底,他還是太年輕了,那股棱角還沒被磨平,胸中熱血仍在激蕩。

要知道,往常時候,六部都察院的主官,平均年齡都在六十五歲左右,年輕一些的,也要六十歲左右,基本上是幹上五到十年,然後就致仕由下一批新秀頂上。

土木之役後,朝中老臣死傷慘重,新晉的部院大臣,都算是相對年輕的,但即便如此,也都在五十七八往上。

但於謙今年多大呢?

過了這個年,他虛歲才五十二!

對於一個七卿級別的大臣來說,實在是太過於年輕了。

要是沒有這次土木之役,他至少要在侍郎的位置上,熬上至少七八年,才有機會升遷到工部或刑部,這樣排名相對靠後的衙門當主官,即便如此,已經是算快的了。

但是如今,機緣巧合之下,他有扶立新君之功,力抗外敵之績,手握京營大權,外加少保之銜。

在朝中的威望,甚至穩穩的壓過了都察院的陳鎰和戶部的沈翼,僅次於新晉的吏部尚書王文和歷仕數朝的老臣胡濙。

在俞士悅看來,這不是一個好兆頭!

如今的天子雖然英明睿斷,但是畢竟年輕氣盛。

而且,從土木的消息傳來之後,俞士悅就隱有所覺。

這位天子雖然看似謙和守禮,能納諫言,但是實際上,心中的主見極強。

上回登基之時的法統之爭,便足可見這一點。

彼時,今上尚是郕王,京中人心惶惶,動蕩不安,外有大敵虎視眈眈,情勢不可說是不危急。

但就是在那個尚需依仗群臣力保社稷之時,對於看似無關緊要的法統之事,今上卻寸步不讓。

六部七卿連番施壓,天子卻絲毫不為所動,可見其內心之堅定果敢。

對於朝廷來說,有於謙這樣的板蕩之臣是好事,對社稷來說,有天子這樣的謀斷千裏的君主,也是好事。

但是倆人碰到一塊,終究是會發生沖突的。

應該說,俞士悅的感覺很準確,前世的時候,朱祁鈺突逢大變,迷迷糊糊就被扶上了皇位,底氣自然不足,事事都有依仗於謙,自然不可能有什麽沖突,於謙的這種性格,反而是好事。

但是如今,於謙的性格沒變,可他不是前世那個懦弱的朱祁鈺了。

眼瞧著於謙黑著臉就要開口,可以預料到說出的話不會怎麽好聽。

俞士悅連忙搶先一步,一閃身就到了於謙的身前,恰恰擋住了他出班的步伐,道:

“臣領旨,稍後便為陛下擬詔。”

這種調兵的詔命,必然是要形成正式的文書的。

而一道合乎規制的詔書,首先便要由內閣來負責擬詔,因此,俞士悅上前領旨,倒也算是正常。

說著話,俞士悅便瞧見於謙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了,眼瞧著就要起身,就算他擋著都沒有用。

於是俞士悅連忙又道。

“不過陛下,按制,聖旨需經六科簽發,但是如今六科封印,無法副署,就算內閣擬好詔命,調兵一事,也要等年後朝廷開印,才能真正實行。”

“故臣之見,此事是否暫緩幾日,待年節過了,朝廷開印之後,再行處置。”

次輔高谷也站了起來,道。

“陛下,俞閣老所言甚是,您憂心苗地百姓,被賊子肆虐之心,臣能夠體察,陛下時時心存百姓,乃萬民之福也。”

“然如今正是年節,即便是派遣新的總兵官前去,一時之間,也無法開戰,何況京營的將士,也有不少因年節歸家,貿然調動,恐京師守備兵力有所空缺。”

“故臣鬥膽,請陛下暫緩此事,待年節過後再行商議。”

內閣的職責就是調和內外,眼瞧著這殿中的氣氛不對,這兩位內閣大臣,也不提什麽是非對錯,爭論什麽到底該不該換人了。

就盡量的想要將事情先拖延下去,等到過了年節,朝廷開印,這件事情上往早朝上一扔。

就算是吵得再厲害也無所謂了。

有這兩人的一番打圓場,於謙總算是沒有梗著脖子繼續往前沖,強自坐在原地,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上首的天子。

俞士悅和高谷的盤算,朱祁鈺又豈會不知道?

王驥在朝多年,勢力還是有的,何況他和孫太後那邊有所牽連,那邊自然也會保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