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一章:任禮

任禮此人,朱祁鈺知道,是勛戚當中為數不多的一代勛戚,他早年曾隨太宗靖難,但是並未封爵。

直到正統三年,韃靼阿岱汗屢次擾邊,任禮隨平西侯蔣貴率軍出征,千裏奔襲,分東西兩路,同時進攻韃靼部,最終取得了大勝。

此戰,不僅生擒韃靼左丞相,樞密使、同知等數十名蒙古貴族,殲敵上萬,而且長驅直入,一直打到黑河岸邊。

可堪稱是太宗皇帝之後,大明在和蒙古的對戰當中,最輝煌的一場勝利。

任禮自己,也因此戰,被朝廷以功敕封為寧遠伯,受命鎮守肅州。

在任期間,任禮也曾打下了大大小小十余次勝仗。

只可惜就在今年二月,也先再次擾邊,任禮不慎之下,被也先伏擊,大敗而歸,戰損過五千人。

任禮也因此,被朝廷降罪,僅保留其伯爵身份,命其歸家自省,直到如今。

提起此人,朱祁鈺又想起一件事情。

那就是關於任禮的這次大敗,他前世也是偶然得知,那次大戰並不簡單。

其中牽扯到靖難的老牌勛戚和任禮這樣的新興勛戚之間的爭鬥。

當時,朝中有朝臣建議,提拔任禮為中軍都督府的實職都督,提督京營。

這惹起了靖難勛戚的不滿,於是暗中給他使了絆子。

事實上,當初任禮的決策並沒有失誤,之所以會大敗,問題出在他派出去領兵的偏將身上。

那名偏將兩次踏進同一個伏擊圈,這才釀成了這麽慘重的損失。

此戰之後,任禮被削去職銜,僅保留爵位,再無爭奪中軍都督府的資格。

所以說,大明的勛戚被文臣打壓的擡不起頭來,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很多靖難勛戚傳到現在,自己打不了仗,就怕後來人居上,奪走他們手裏的權力。

勛戚之間盤根錯節,這不錯,但是他們之間的爭鬥,也絲毫不比文臣這邊要來的少一星半點。

不過陳懋如今舉薦任禮,只能說明,勛戚實在是被打擊的太慘了。

又或者,上一次文臣不約而同對他發動的攻勢,讓這位老侯爺終於升起了警惕。

勛戚如今的勢力太弱了,必須要有更多的人站出來,扛起和文臣對抗的大旗。

即便因此,而放下新老勛戚之間的矛盾,也在所不惜。

於謙最終還是沒有攔住朱祁鈺。

事實上,從一開始,朱祁鈺就沒想在京城和也先決戰。

他固然清楚,也先的聲勢越浩大,給大明造成的損失越慘重,那麽對朱祁鈺自己就越有好處。

畢竟,這一切的源頭,都是因為土木的那一場敗仗。

鬧得越厲害,朝臣心中對於他那個哥哥的怨懟就會越深,也就越有利於穩固他的地位。

但是,他依舊不能這麽做!

因為他不僅僅是朱祁鈺,還是大明的天子。

身為一國之主,凡事若只考慮對自己是否有利,而不能將國家社稷放在心中,未免有負列祖列宗。

就如前世,朱祁鈺並不是不能殺掉朱祁鎮,而是殺掉他,民間會流言紛紛,朝臣會猜測莫名,各地也會因此而有所動蕩。

或許最終,不一定會對他有什麽特別嚴重的後果。

但是卻需要花費數年,乃至數十年的時間,重整朝局,安穩人心,重新塑造因為殺這一個人而給國家帶來的動蕩。

奪門之變後,他那哥哥大肆捕殺朝臣,錦衣衛鬧得整個朝堂風聲鶴唳。

大禮議後,嘉靖乾綱獨斷,但朝臣不敢對朝事再發一言,堂堂首輔,竟以青詞上位,國家吏治敗壞,阿諛媚上。

這種例子比比皆是。

君王過的舒心快意,但是卻惹得國家動蕩不堪,這不是一個心懷社稷的君王應該做的。

克制和隱忍,是一個皇帝的必修課。

就如現在,他必須要考慮,將也先拒之在紫荊關外,或許從客觀上,替他那個哥哥減輕了罪孽。

但是更多的,卻是能讓京畿的百姓免受戰火之苦,能讓大明軍民的信心,不會被完全摧毀殆盡。

真要是被人打到了都城門口,不僅是邊將,恐怕就連底層的百姓和官軍,自此之後,也再難升起抵抗蒙古的信心。

下了朝之後,朱祁鈺一個人坐在武英殿,忽然自嘲的笑了笑。

說到底,他還是被於謙給影響了。

於謙這種人,人格魅力太強,別人是把國家社稷掛在嘴邊,而他則是真正放在心裏。

跟他在一塊呆久了的人,習慣性的就會把國家大義,擺到個人生死的前頭。

這不太好!

重活一世,他可不想完全變成於謙這種會把自己作死的人。

偏了偏頭,朱祁鈺對著金英,問道。

“金英,你說,今天早朝上,朕的決定,是不是有些冒險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