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章:逼宮(下)

集義殿中,靜的針落可聞。

孫太後氣的渾身發抖,倒退兩步,跌坐在座上,胸前一陣起復,卻始終說不出話來。

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,朱祁鈺竟然敢就這麽直接站出來。

這種事情,哪怕是裝個樣子,他難道不應該力辭才對嗎?

如果說於謙剛剛的那番話,是大不敬!

那麽朱祁鈺的這番話,如果不看現在的局勢,單拎出來瞧,那妥妥的就是逼宮篡位之言。

他竟然敢……

坐在榻上定了定神,孫太後眼中露出一絲兇光。

既然他自己送上門來,那就別怪她手段狠辣了,陰沉著臉色,孫太後一副怒極的樣子,連聲道。

“好,好,哀家竟未看出,你是這等口蜜腹劍之輩……”

“錦衣衛!”

還未等到底下的錦衣校尉應答,孫太後便見到又有人站了出來。

“太後不可。”

是王直!

這個外朝的百官之首,終於是按捺不住了。

王直臉色沉重,擡頭看了一眼怒氣沖沖的孫太後,又看了看拜倒在地的朱祁鈺和於謙,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
何苦來哉!

在他看來,另立新君是勢不可擋之事,但是完全沒有必要這麽急,只需將消息放出去,以郕王如今在朝中的威望,太後娘娘扛不了幾天,必然是會同意的。

何必要鬧到如此地步!

這些日子,他對朝局洞若觀火,但是卻不願過多插手,無非是想要落得個安穩致仕。

畢竟他老人家已經七十歲了,要不是遇上這档子事,早就告老還鄉了。

心中嘆了口氣,身在其位,當謀其政,怎麽著也躲不過去啊!

上前一步,王直開口道。

“太後,於謙所言,雖有僭越,卻是實情,無論是為了朝局安穩,還是為了將天子救回,另立新君都是最優之策,所謂主少國疑,天下難安,故臣同請太後娘娘,早定大計,嗣立長君!”

說到底,他不可能坐視太後真的將於謙和郕王殿下下獄。

王直只是不願在這等年紀沾惹是非,但是不等於他糊塗。

眼下的局勢,郕王和於謙,無論哪一個對於朝廷來說,都是至關重要的。

真要是將他們下獄,剛剛有所起色的朝局,只怕立刻分崩離析。

到時候不用瓦剌打過來,大明自己就先內亂起來。

這種事情,決不能發生!

所以哪怕心中不願,王直也得站出來,而且態度必須鮮明。

有了王直的這番表態,殿中仿佛開了閘門一樣。

緊接著陳鎰便道:“太後,古人有言,社稷為重君為輕,當此風雨飄搖之極,萬望太後,以宗廟社稷為重,早立長君!”

其他人雖沒說話,但是也紛紛跪在地上,深深叩首。

孫太後目光掃過底下拜倒一片的群臣,心中無力之極。

懷著最後的希望,她朝著唯一坐在原地的禮部尚書胡濙問道。

“大宗伯,皇家倫序早定,大位名分有主,你執掌禮部,此等違背禮法之事,難道坐視不理嗎?”

胡濙起身,重重的嘆了口氣,同樣拜倒在地,道。

“太後,禮法……重不過社稷江山!”

未曾多說,但是原也不必多說。

隨著胡濙拜倒,殿中群臣,再無一人站立,孫太後只覺一陣心寒,眼中不自覺便流下兩行清淚,哭著道。

“爾等如此,置先皇於何地?置今上於何地?又置東宮於何地?”

眼見將太後逼成這個樣子,底下群臣一陣無奈。

換了其他的事情,他們或可讓步,但是這件事情,動輒便有社稷傾覆之危,如何能讓?

群臣只得再拜,孫太後卻只抽泣著,一言不發。

局面再度僵持下來!

過了片刻,依舊是於謙,重重的在地上叩首,道。

“聖母,天家倫序,臣等不敢妄議,然如今情勢,實為迫不得已,社稷在前,禮法在上,臣請太後命郕王承繼大位,遙尊今上為太上皇,仍立大皇子為東宮太子,如此,既保江山社稷,亦全禮法傳承,臣等萬死,亦得償所願。”

於謙一下一下的叩首,直到頭上都隱現血痕,也未停止,群臣同樣跟著一下下叩首。

一時之間,安靜的大殿當中,盡是清脆的叩首之聲。

孫太後望著這副場面,情知已經無力回天,幽幽的嘆了口氣,道。

“既如此,哀家也不做這個禍亂江山的惡人,允爾等所請其命,命郕王即位,禮部準備儀典吧……”

“太後英明!”

底下眾臣紛紛喊道,然而孫太後卻連一刻也不願多留,徑直起身,回了宮中。

這場小型的議事,到了此處,終於是結束了。

眾大臣起身,對視一眼,心中皆是復雜之極,有心開口說話,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