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:為社稷計

遙遙望著集義殿中進進出出的內侍,陳循淡淡地道。

“通政司今日往集義殿送了四五十本奏疏,沒過午時,金公公便遣人全都送了回去,據說,批的可是針針見血,詳實無比啊!”

這個理由的確站不住腳,若沒有今早這番事情,或許他們還會相信,但是看過郕王處理的那些奏本之後,不管是高谷還是陳循,都很難說服自己,說郕王恢復內閣的票擬權,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,無力駕馭這麽多繁雜的政務。

高谷沉默著,片刻之後方皺眉道:“若非如此,那便是在示好?”

這個理由就相對靠譜的多,要知道,自從那日軍報傳來之後,郕王就一直堅定的站在文臣這一方,內閣的性質復雜,但是總歸還是劃在文臣這一邊的,擡高內閣的地位,示好文臣,倒並非不可解釋。

然而陳循瞥了一眼對面的集義殿,卻開口反問道:“便是示好,為何要選內閣呢?”

誠然,現今局面之下,想要固守京師,非文臣不可,郕王正是因為這一點,才堅定的支持文臣。

但是別忘了,內閣和文臣可不是一個概念,想要示好文臣,郕王有太多的手段可用,為什麽會選內閣呢?

要知道,那日議事的時候,雖然是出於公心,但是陳循等人,畢竟是得罪了郕王的。

高谷點了點頭,同樣若有所思,道:“若非示好,那便是……警告?”

陳循的臉色倏地一沉,警告……

警告什麽?

當然是告訴他們,現在這個朝廷,究竟是誰來做主!

郕王這是在告訴他們,他才是總攝大政的那個人!

誠然,以郕王如今的地位威望,哪怕有這個總攝大政這個大義的名分,但是在很多關鍵性的事務上,還是需要和朝臣商議。

畢竟他只是代政,不是真正的天子!

雖然在此等危難時刻,郕王被推了出來,但是更多的是為了穩定軍心,朝政大事,很多時候還是要以朝臣們的意見為主。

這些天郕王的所作所為,都很清楚的說明了這一點。

他的主張和意見,必定是要說服絕大多數甚至全部的朝臣,才會下令。

涉及到六部尚書以及京營提督這樣的重臣人選,更是選擇以廷推的方式任命。

這都是為了保證政令的暢通平順,核心的原因,其實還是郕王僅是監國,並非真正的天子,名不正則言不順,所以這種大事,郕王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程序的合法化來推動。

但是內閣不同!

內閣的設立,本就不在朝廷的規制當中,或者說,內閣真正的權柄,和朝廷的規制是不符合的。

內閣的權柄皆是直接來自於皇權,不管是票擬還是草詔,都是如此。

郕王和外朝六部需要商量著辦,但是對於內閣,只要他還有總政的大義名分在,就可以拿捏地死死的!

這才是他的警告!

有郕王的支持,那麽內閣就能拿到最重要的票擬權,在朝堂上地位大大提升。

若是沒有郕王的支持,那麽他們這兩個內閣大臣,就是徹徹底底的閑人。

縱然有著翰林院掌事之權和預聞機務之權,但是這兩項權力,前者更多地只能影響輿論,後者也僅是預聞而已,手中沒有真正的權柄,他們這兩個內閣大臣說的話,也不會被人太過重視。

所以……

陳循幽幽地道:“既是示好,又是警告!”

二人俱是沉默了下來。

郕王此舉,還有一層含義,那就是告訴他們,他既然能給內閣票擬之權,那麽就能拿走。

或許,還有更深的意思……

過了半刻,陳循忽然道:“世用,宗室監國畢竟非長久之計,若是……你覺得,我等該作何決斷?”

高谷渾身一僵,驀地轉身,臉上不帶任何神色,卻正對上陳循平靜的眼神。

又是一陣沉默,高谷轉過頭,望著廊下紛飛的黃葉,輕聲道:“自當……為社稷計……”

……

另一頭,陳鎰和於謙相伴出了宮門。

說實話,今日集義殿內的奏對,讓二人都是心情復雜。

路上,陳鎰幾次欲言又止,但是都沒開口。

直到分別之時,陳鎰猶豫良久,方才打算開口發問:“於侍郎……”

然而他剛說了幾個字,於謙便拱了拱手,幽幽的嘆了口氣,道:“總憲大人莫怪,此番軍報內容幹系實在太大,恕下官實在不能透露。”

見此狀況,陳鎰便知道,想要從於謙口中探聽消息,是不可能了。

想了想,不過他素知於謙的脾氣性格,既然他在殿中已然答應了不會透露,陳鎰自然也沒打算問出什麽來。

往四下看了看,見無人注意,陳鎰壓低了聲音,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