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:慈寧宮的瓷器(下)

慈寧宮。

吳氏離開之後,孫太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。

抄起身邊的杯子瓷瓶,便是一陣亂砸。

邊砸邊罵。

“這個賤婦,是要反了天了,竟敢對哀家落井下石!”

“她也不瞧瞧,自己是個什麽東西?”

“區區一個後宮罪奴,心懷叵測爬上了龍榻,多少年不敢大聲說話,如今竟敢跑到哀家這抖威風?”

“還敢讓哀家保重身體?你那個病秧子兒子死了,哀家都不會死!”

罵上一句,便是一件瓷器被摔得粉碎。

看的一旁的李永昌眼皮直跳。

這汝窯的天青釉瓷盤,可是先皇賞的,平時可是太後的心尖子。

那個,粉彩青枝繞頸春瓶,是當年太後娘娘被冊封為皇後時,壓軸的寶貝。

還有那哥窯的茶具,景德鎮的釉裏紅青花瓷杯,元代的霽藍釉白龍紋梅瓶……

一件件的砸,一句句的罵。

沒人敢勸!

李永昌和金英都不敢,更別說其他普通的宮人了。

要說今兒可真是多事之秋。

先是傳來了皇上被抓的消息,著急忙慌的去找朝臣商議對策,又被被前朝的老大人們明著頂撞了一番。

回到後宮,這還沒歇半刻,先是被皇後娘娘氣了一陣,隨後又是吳賢妃這番直往心窩子戳的話。

這擱誰身上,都得怒火沖天。

何況太後娘娘這些年養尊處優,朝局平穩,後宮安寧,皇上也算孝順,事事處處都順著太後的意思。

她老人家何嘗受過這樣的氣?

能忍到現在才爆發,金英都覺得,已經是太後娘娘多年修身養性的功勞了。

這個時候,太後正在氣頭上。

誰敢這個時候上去,那結果恐怕不比這地上摔得粉碎的瓷器要好。

不過眼瞧著太後娘娘罵的越來越離譜。

甚至涉及到了後宮當中的一些密辛。

金英也不由得眼皮直跳。

悄悄地給李永昌打了個眼色。

李永昌立刻會意,輕手輕腳的將外間侍奉的一幹宮女內侍都打發出去,只留了些可靠的心腹。

足足過了半刻鐘,孫太後這股子氣才算是漸漸消了。

李永昌趕忙招呼著人,將滿地的瓷器碎片都收拾了。

然後又給孫太後奉上了早已準備好的,靜氣凝神的茶水。

這才回到旁邊,繼續伺候著。

發火其實也是個體力活,尤其是今兒孫太後從大早上折騰到現在,被人氣得不行,又是一頓亂砸。

此刻額頭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,抿了兩口茶,孫太後開口叫道。

“金英,你剛剛為什麽攔著哀家?”

想起吳氏剛剛那副嘴臉,孫太後的心裏就一陣陣的怒火沖天。

方才她是真想開口,將那吳氏狠狠責罰一通,順便免去了她兒子的監國之權。

她吳氏不是不想要嗎?

自己還不想給呢!

要不是前朝的那些老大人們堅持,孫太後是真的不願意讓朱祁鈺總攝大政。

她雖是民間出身,但也是讀過書的。

知道這個時候,有些人代著代著,便會代進自己的口袋裏!

可話歸這麽說。

孫太後在宮中沉浮這麽多年,她最大的優點,就是會用人,能聽話。

她自己心裏頭清楚,她久居深宮,對朝局政事不夠熟悉。

尤其是在這個當口,貿然決斷說不準就會釀成大禍。

所以哪怕是在本仁殿中,那些朝臣對她一再頂撞,她也忍了。

這個時候,朝政還需要依靠他們。

但是要說她最信任的人,其實還是金英。

朝臣畢竟是外臣。

他們考慮的東西,很多時候和孫太後是不一樣的。

但是金英是內臣,天子家奴,心思肯定跟她是一頭的。

而且作為司禮監秉筆太監,朝廷的大多數政務,都要經他之手。

因此,他對朝局政事的熟悉和敏銳,絕非自己能比的。

這個位置,孫太後擺得很正。

所以哪怕剛剛怒火滔天,她恨不得當場掐死吳氏那個賤人。

但是金英阻止她,孫太後還是忍了。

但是忍了之後,她需要一個解釋!

金英想了想,決定還是用比較直接的方式來跟孫太後解釋。

“娘娘息怒,萬勿中了別人的奸計。”

聽到奸計這個詞,孫太後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,腦子也瞬間冷靜下來。

要知道,她雖然對前朝不熟,但是卻在後宮沉浮多年。

先皇在時,光有名有姓的妃子就十幾位,低位嬪禦更是多了去了。

她執掌六宮這麽些年,見慣了各種陰謀詭計,陰險伎倆。

所以提起這個詞,她下意識就繃緊了弦,皺著眉頭,孫太後開口。

“說清楚!”

不過口氣,卻是平和了許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