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:亡國之君(第2/2頁)

無奈之下,朱祁鈺只得繼續道。

“陳學士所言並非沒有道理,但是無論如何,我各地官軍並非完全不可調動。”

“別的不說,南北直隸,京畿之地官軍便常年備守,各地可抽調官軍,亦根據路途遠近,所鎮之地情勢各有不同,此事命兵部再議即可,終歸不會無兵可調。”

“是以,我京師守備,並非要與那也先戰而勝之,而是以防守為要,依托各關隘城池據守,如此,我朝廷壓力也可稍稍緩之。”

“再則,也先勞師遠征,後勤難以長久,其大軍以騎兵為主,在關外地勢有利,然若入關內,我大明處處關隘,必能大挫其鋒芒,是故臣以為,太後不必過於憂慮。”

這個結論,聽起來就讓人安心的多。

至少孫太後聽完之後,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。

她心中有南遷之意,無非是看那也先勢大,二十余萬官軍都大敗,眼下京城只有不到十萬官軍,害怕守不住而已。

但是她卻未想到,如今局勢不同。

天子親帥二十余萬大軍出征,為的是打勝仗。

但是他們雖然只有十萬人,卻只需保持不敗,拖延時間即可。

她雖久居深宮,但是也知大明的家底兒還算厚,要說也先能夠憑不到十萬人,和整個大明的上百萬官軍抗衡,她是不信的。

大不了,暫且放棄些無關緊要的土司叛亂,多調些官軍過來便是。

當然,這種話,她老人家是肯定不會說出來的。

朱祁鈺眼看火候差不多了,便知道,該把大招放出來了。

前面這些話都是給孫太後增加信心,讓她相信朝廷有能力守住京師的,但是並沒有真正的打消她南遷的心思。

畢竟,再有把握的事情,都不妨礙給自己多留一條後路不是。

但是她終究是政治眼光不足,沒想明白的是。

這條後路,是萬萬留不得的。

要知道,這滿殿當中,最應該反對南遷的人,就是孫太後!

只可惜,她沒有金英看得清楚,直到現在都沒有明白過來。

這一點若不說清楚,恐怕孫太後心中始終難以下定決心,死守京師。

“臣情知此時此刻,我京師上下必人心惶惶,然方才諸位大人皆有言,京師重地,不可棄之,亦能守之。”

“此全賴我朝廷上下,同仇敵愾之故,若南遷之議一起,京城內外難以同心竭力,百姓惶惶,各地官軍亦必不效死力。”

“到時,縱然我等有死守之心,亦恐有反復,若因上下各懷心思,致京城倘有不諧,則縱然南遷,亦必如兩宋之事,惟聖母萬慮之。”

朱祁鈺說得比較委婉,但是其實意思就是說。

如果上下一心,死命固守,大概率是能守得住的。

但是如果人心不定,左右搖擺,那麽說不準,就會出什麽意外。

到時候靖康之事殷鑒在前,您老人家悠著點。

孫太後不是傻子,朱祁鈺的話她當然聽明白了。

正是明白過來,心中才聳然一驚,額頭上冒出絲絲冷汗,將目光投向了最開始反對南遷的金英。

她此刻才明白,她剛剛險些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……

金英見此情況,便明白太後已經想清楚了,低聲道。

“太後娘娘,如今局面,已是危若累卵,皇爺已陷落虜賊之手,若京師再失守,則社稷傾頹之禍,必加於皇爺一身!”

“南遷之事,斷不可為!”

是了,這才是徐珵剛一提出,金英便如此激烈反對的原因所在。

也是進殿之後,大臣們一直想提,卻不敢多說的話。

土木之變,究竟該如何定性!

誠然,大軍傾覆,勛戚大臣死傷殆盡,甚至就連天子都被虜賊俘獲,這等情況,已然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。

但是,這也要分和什麽情況來對比的。

若是和歷任先皇屢屢出征,威震四方的功績相對比,這等情況堪稱奇恥大辱。

但是若是要亡國傾覆之禍比起來,這些都不算什麽了。

京城守得住,土木之變就只是一場敗仗而已!

哪怕這場敗仗,大明付出的代價無比沉重,它也就是一場敗仗而已。

但是若是京城失守,被迫南遷,那麽必然會導致關內烽煙四起,有亡國之禍。

最好的情況,也是和南宋一般偏安一隅。

到時候在場的所有的每一個人。

有一個算一個,都將被史書落上罪臣之名。

首當其沖的,便是執意親征,結果卻大敗未歸的正統天子。

也是孫太後唯一的親兒子,朱祁鎮!

亡國之君的名頭,誰能擔得起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