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5章 367 中匠師王葛

興許是睡前談二叔這房談多了,王葛夢到一只花斑大虎把二叔頂翻,然後二叔一動不動,夢境裏她挪不了步、叫不出聲,崩潰無助時,兩道光從天而降,同鉆進二叔頭中。

夢裏二叔醒沒醒她不知道,因為她醒了。

卯正。

分到課田的亭民有二十七戶,今日都得抽簽立田契。

近處的田地全部歸屬亭田。

所謂抽簽,抽的是極遠處的荒地,按方位劃分出來二十七片,亭民需按簽上標注的方位,跟隨亭吏去數荒地畝數,再從開墾出的耕田外圍往內數,數夠自家的課田畝數,合計便是一戶人家丁男、丁女、次丁男占田的最高額。

然後立契。

大晉的田契不寫耕種年限,比方王葛家在坡田開墾出來的地,現在都歸王竹了,並不會因三房只有王三一個丁男,收回超出五十畝占田最高限額的其余耕地。

言歸正傳。

荒地的遠跟遠又有區別,為免爭端,抽簽的方法為:每戶擇一人出來,從布袋裏掏一泥丸,捏碎泥丸,裏面木塊上刻著的字就是荒地範圍,如東近、東遠、東次遠、東最遠。

爭先的不一定運氣好,推讓的也不是謙遜。亭吏不催促,反正今天立不了契,等於放棄分地。

接近辰初的時候,王葛一家路過,看到亭子被人圍的裏三層、外三層。因為得逮豬,趙伍長把郡兵都叫上了,郡兵和王葛全家均精神抖擻,真是一條窄道,兩種人生。

王艾跟在王葛旁,仰起小臉,細聲細氣道:“我看到有人哭了。”

王葛知道麽妹在想什麽,小孩子嘛,心靈純凈,覺得亭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,自家卻要宰豬烹肉,心裏會產生一種犯錯的愧疚感。於是她問:“那你知道長姊為了掙今日之功,在苦寒的平州哭過多少回麽?”

小女娘愣了,連帶腳步都滯緩,緊接著埋頭跟上。王葛偷瞄阿妹,示意家人別管,讓阿艾自己思考其中道理。

王葛說服家人今年不要地,購糧抵租,是因為近期郡署會考察她的品德才能,這半年是她晉中匠師、大匠師的重要時候!但不能因為不要亭田等做法,給幾個孩子產生錯誤引導,只看重旁人的苦,輕視她的付出與艱辛。

到畜場了,一進院,挨著東墻的是馬棚,因馬匹增多,新的更大的馬廄在建了,位置就在騎射場。從明天開始,王葛得去練射箭,隔行如隔山,她吐口氣,暫不想。

王艾誤會了,伸出軟軟的小手指往王葛蜷起的掌心裏勾動:“長姊別生氣,我錯了,我怎能不心疼你,反而心疼外人呢?”說到最後,她嘴巴癟起。

王葛算發現了,論模樣,阿蓬、虎頭、阿艾其實都隨大母,尤其哭起來,下嘴唇能兜出上嘴皮子一寸。“長姊交給你個任務,看好二叔母,一會兒逮豬的時候別讓二叔母靠近,長姊就不生你氣了。”

“嗯!我一定做好。我現在就看好二叔母,長姊放心。”

孩童的情緒來去都快。

郡兵們跳下豬圈,追豬、豬邊竄邊叫時,王艾已經樂得合不攏嘴。王蓬忙壞了,一會兒跳腳大叫,一會兒跟阿父說逮豬情況。

王翁老兩口在灶屋燒足開水。

辰正,燙毛的氣味飄滿了畜場,王葛最討厭聞這個味,覺得比豬糞還臭。

接下來的兩天,她半天練射箭,半天和家人一起制腌肉。程家小郎被王菽叫來幫忙,回去的時候讓程小郎捎走一甕肉,轉天小郎就帶來一籃蛋、一甕果酒回禮。

六月二十八,縣署的循行小史來了。一為巡視亭田豐收、分配情況,勸農繼續開荒;二是給王葛送中匠師的文書。此文書郡、縣均存,這份由她自己保管。

現在起,她,是中匠師王葛。

七月初十前,她得去縣署簽吏契,吏職為匠肆主事,至於哪家匠肆,小史不知,看來桓縣令別有安排。

未時,王竹驅牛車載了一車新糧來,過磨麥場的路口時,被羅娘子看到。她牽住驢,陰陽怪氣道:“是竹小郎啊。你大父母有那麽些錢,都能買糧繳租了,還管你要糧?咋,他們沒跟你說麽?哼。”

王竹被太陽曬得微眯眼,回道:“我家跟羅娘子家不一樣。我家不論長輩富或貧,晚輩都得孝敬。”拉你的磨去吧,幸好二伯沒相中你。

王葛正要去騎射場,見王竹來了,立即讓護衛卸糧。知道王竹午食肯定沒吃,她趕忙熱麥餅,舀鹵肉。

“從姊,餅不用熱。”

“你快坐著去吧,跟你大伯、阿艾說會話。”

“我路上遇到羅娘子了,從姊知道羅娘子麽?”王竹聲音減輕,怕二伯母聽見。

王葛看眼二叔母,周氏正坐在墻根的陰涼地裏做針線活。她“嗯”一聲:“是不是跟你說大父母買糧抵租的事了?”